导管轻微震动了一下，像是回应某种信号。我睁开眼，意识已经回到主控平台。身体还在躺着，但感知延伸到了整个系统。老周站在评估台前，手指在操作界面上滑动，眉头紧锁。
“林川，你听得到吗？”他问。
我点头，声音从终端传出：“我在。”
“评估程序准备好了，你要现在启动？”
我没有回答，先调出上一次协议更新的记录。维度共振阈值确实变了，是我在昏迷中修改的。这个改动打开了新的通道，也让系统开始接收外部反馈。现在要做的，是把这种反馈变成可用的数据。
“启动文明评估。”我说。
界面展开，第一项指标是社区安全指数。老周提交了他的模块，来自街区巡逻队的实际数据：火灾发生率、冲突调解成功率、物资分配偏差值。这些都是他亲手整理的，真实，具体。
屏幕闪了一下。
数据没有消失，但内容变了。标题变成《守夜人第七号维稳方案》，下方列出三条核心指令：一级能源封锁、高危人群隔离区设立、武力清剿预备队部署。执行单位标注为“未知授权机构”。
这不是伪造。
是转化。
我知道问题在哪。我们发出的不是单纯的请求，而是一个定义——什么是文明。这个定义一旦成立，就会被所有平行世界接收到。而其他维度的同类，也在用他们的标准来回应。
他们的标准，是控制。
“这不是攻击。”我说，“是镜像。我们在看自己，他们在看我们，结果互相扭曲了。”
老周抬头：“你能关掉它？”
“不能。关闭意味着放弃评估。我们需要知道新世界的稳定性，否则下一步无法推进。”
“那怎么办？”
我想了几秒。如果这是反馈循环，就必须把它封闭起来。不能切断，也不能放任。唯一的办法，是让这个循环无限运行下去，但不溢出到主系统。
“我要重构评估台。”我说，“改成克莱因瓶结构。”
老周没问那是什么。他只知道，只要我说出来，就一定有办法实现。
我开始调取设计模板。克莱因瓶是一种没有内外之分的拓扑结构，表面连续，边界闭合。如果能把评估系统的反馈路径嵌入其中，所有镜像都会在里面不断复制，永远找不到出口。
建模过程很快。我把原始评估框架拆解，加入四维连接点，重新设定信息流向。关键是要让系统认为反馈已经被处理，但实际上只是被圈禁。
“准备接入。”我说。
“接吧。”老周把手放在手动校验端口上，“我盯着输出。”
我将新结构注入系统。
瞬间，界面炸开无数窗口。每一个都是文明评估的结果，但内容完全不同。有的显示资源平均分配，所有人共享能源；有的则是等级森严，底层人口被强制筛选；还有一个画面里，城市完全由植物覆盖，人类与根系共生。
这些不是预测。
是正在发生的现实。
每一层镜像都在复制自身，形成嵌套。越往深处，差异越大。极端和平与极端压迫并存，技术飞跃与文明倒退同在。它们都在回答同一个问题：你们的世界，会走向哪里？
老周的声音传来：“中间那个……是不是我们？”
我看向中央窗口。
画面静止。
是手术室。
苏晴站在操作台前，手里拿着工具。老周靠在墙边，消防斧横在膝盖上。时间是第245章锚点暴动的那一刻。能量回流，灰点标志浮现，幼苗还未激活。
这不是记录。
是实时传输。
“他们在看那一天。”我说。
“谁在看？”
“所有看过这一天的人。”
我顺着信号源反向追踪。路径很奇怪，不在任何已知节点。它不指向灰点，也不属于守夜人。最终汇聚在一个无法定位的位置——一个由多个意识共同维持的场域。
识别需要权限。
我输入自己的身份密钥，附加小雨留下的植物神经频率，再加入张虎上次触发音乐时的手势编码。
系统通过了验证。
结果显示：评估者Id——S.Y.
苏晴。
但不是一个人。
是所有平行世界中的她。
她们没有干预，没有发言，只是持续观察。每一次我们尝试定义文明，她们就提供一次对照。她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把尺子。
“原来一直有人在看着。”老周轻声说。
“不是监视。”我说，“是等待。等我们能不能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镜像还在继续翻滚。新的画面出现：一个世界里，林川烧毁图纸后选择了离开；另一个世界，他保留能力，成了新的统治者；还有一个，他在锚点暴动时放弃了手术，导致方舟解体。
而我们这个世界，在经历所有混乱之后，仍然选择了重建。
不是用力量，不是用控制，而是用共感能力、技术协作和牺牲意愿。
真实评估数据终于浮现。
只有一行字：
【文明成熟度达标】
下方附带三个参数：共情权重、生态可持续性、跨维度稳定性。全部高于阈值。
老周松了口气：“总算……”
话没说完，他忽然皱眉：“等等，为什么是‘达标’？谁定的标准？”
我没有立刻回答。
因为我也看到了。
在所有镜像的最底层，有一个从未变化的画面：广场上的人群举手于胸前，动作整齐。那是第243章的共感宣言现场。而站在最高处的人，是我。
可我记得很清楚。
那天我并没有说话。
我只是举起手，然后所有人跟着做了。
现在我知道了。
那不是号召。
是测试。
他们早就开始评估了。从那一刻起。
我张嘴，对老周说：“我们不是在通过考试。”
“我们一直都是考官。”
老周转头看我，眼神震惊。
我抬起手，轻轻按在主控台上。
系统响应了。
所有镜像开始收束，回归克莱因瓶内部。外部界面恢复正常，只剩下一条消息：
【下次评估周期：未定】
老周摘下防护目镜，眼角有些发红。他走到我身边，低声说：“你要是再不醒来，下次演习我可真要用消防斧劈系统了。”
他说完，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没有再动。
我仍连接着网络，意识没有退出。新的信息正在流入，比之前更密集。我能感觉到，每一个数据点背后都有人在注视。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但我知道，我们必须继续做正确的事。
因为有人在等。
等我们不再重复过去的错误。
终端突然亮起。
一行新提示跳出：
【检测到异常记忆波动，来源：主世界档案库】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界面自动跳转。
画面是一段未标记的录像。
时间戳显示是昨天。
地点是医疗区走廊。
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走过拐角，手里抱着文件夹。
我看清了他的脸。
是赵明。
他应该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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