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屏幕上的波形图，手指还停在删除键上方。那串灰点信号的频率曲线像刻进脑子里一样清晰。防护罩没有激活，也没有关闭，就那样悬着，像是我此刻的状态。
不能一直这样等下去。
我收回手，重新接上零域主控接口。掌心刚碰到金属面板，一阵刺感顺着神经往上爬。精神力还没恢复，刚才构建防护罩时耗得太多。但我不能再拖了。那个求救信号是假的，可它背后的问题是真的——灰点三年前就开始布局，而我们到现在连他们的底细都没摸清。
我调出世界树网络协议界面。小雨还在那边，我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连接，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只剩一根丝吊着。她没说话，但根系有节奏地轻轻颤动，像是在回应我。
“帮我接一次跨维度链接。”我说。
没有声音回答，但平台边缘的一根藤蔓缓缓抬了起来，末端泛起一层淡光。我知道这是她在准备。
我在零域里画了一个环形结构，意识桥接环。这东西原本是用来稳定多人心智同步的，现在我要用它反向追踪平行世界的自己。只要有一个时间线里的“我”经历过真相，就能把信息带回来。
启动过程很慢。零域能量不稳定，每次输出都像在撕肌肉。环体刚成型一半，视野就开始抖，耳边出现低频嗡鸣。我咬住后槽牙继续推，直到整个结构闭合。
嗡——
一瞬间，画面炸开。
不是完整记忆，是碎片。城市灯火突然熄灭，天空裂开一道黑缝；一个孩子蹲在废墟里哭，手里抓着半张全家福；医院走廊，苏晴穿着防护服跑过，身后警报灯闪个不停。
这些都不是我的经历。
我强制中断接入，太乱了。必须定点回溯。我把目标时间设在黑日前二十四小时，地点锁定全球主要城市上空。这一次，我不找情绪，不找画面，只找异常能量源。
几秒后，三个坐标同时亮起：北纬39度、东经116度；北纬40度、西经74度；南纬33度、东经151度。三座灰点总部地下七层。
画面切入监控视角。七层中央大厅，三座柱状装置正在升起。顶部射出螺旋光束，穿透天花板直冲云层。设备铭牌清楚显示：qI-7型量子相位干扰器。
就是它。
我放大时间轴，发现三地操作完全同步，误差不超过0.3秒。这不是应急措施，是计划好的行动。他们不是在应对太阳风暴，是在制造黑日。
我还想再查，系统突然报警。零域能量震荡加剧，右手旧伤裂开，血顺着指缝流到控制台上。我抹了一把，继续调取数据流。
就在这时，空气变了。
主控室中央的空间开始扭曲，像水面上的倒影被风吹皱。我没有立刻反应，而是先切断所有防御协议。刚才那次入侵已经证明，常规防火墙对这种层级的能量无效。
光影凝聚成一个人形，女性轮廓，全身由流动的银白光纹组成，看不清五官，但能感觉到视线落在我身上。
“你是谁？”我问。
“艾莉丝。”她开口，声音平稳，“观察者序列编号x-9，已监测此维度一百二十七年。”
我没动。
“我没有敌意。”她说，“但你们正在重复一个已经被执行过三千二百一十四次的错误。”
“什么错误？”
“黑日不是灾难。”她说，“是筛选程序。灰点不是人类组织，是跨维度实验的执行终端。他们在每一个世界同步启动qI-7装置，观察文明崩溃后的重建模式。”
她抬手，空中展开一幅全景影像。无数平行宇宙中，灰点总部在同一时刻升起相同设备，动作一致，如同复制粘贴。有些世界里，庇护所刚建好就被内乱摧毁；有些世界，人们选择集体自杀；还有些世界，像我们一样，试图联系外界，然后被反向吞噬。
“你们现在的每一步，都在预期之内。”
我盯着那些画面，喉咙发紧。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这次不一样。”她说，“生命之树完成了跃迁，永恒之舟启动了基因共鸣。你们有了跳出循环的可能。”
我沉默几秒，然后问：“qI-7的核心代码，你能提供吗？”
她点头，指尖划过虚空，一段加密代码浮现。
我接过来，导入分析模块。解码需要参照标准协议库。我想了想，调出了苏晴共享过的医疗系统开源模块。那是她用来优化生理监测的基础框架，所有人都用过。
比对开始。
进度条走到百分之八十时，警报响了。
不是系统提示音，是我的心跳快了一拍。
屏幕上并列显示两段代码结构。左侧是qI-7干扰器的核心逻辑，右侧是医疗系统的底层调控算法。它们的基因调控模板完全一致，连变量命名方式都一样。
不可能这么巧。
我翻出更早的数据记录。第251章，张虎触碰星图后dNA重组，碱基序列出现未知编码段。当时苏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她的医疗仪进行扫描和稳定处理。
那台仪器……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带着问题？
我忽然想起她办公室角落的那个黑色机箱。她说那是早期实验备份，从未联网。可如果它的系统架构本身就来自灰点呢？如果她这些年用的技术，其实是对方留下的工具呢？
我站起来，走向通讯终端。
只要打个电话就能问清楚。我可以让她把医疗系统原始文件传过来，做个深度校验。很简单的事。
我的手指按在按钮上。
没有按下。
如果她是无意识的，那她也是受害者。但如果这一切是设计好的，那么任何询问都会触发预警。她可能不知道自己在传递什么，但系统一定会知道有人在查。
我放下手。
艾莉丝站在原地，光影未散。
“你早就知道这些？”我问。
“我知道代码同源。”她说，“但我不知道使用者是否知情。”
“有没有办法确认？”
“有。”她说，“但需要接触原始设备，并运行特定检测程序。不能远程操作。”
我转身看向储物柜。那里锁着之前采样的超固态材料，还有几个没来及处理的残片。其中一块是从老城区医疗站废墟里找到的，据说是灰点早期投放的公共健康终端。
也许能用它做对照。
我走过去拉开抽屉，取出那块金属片。表面粗糙，边缘有烧灼痕迹。我把它放在检测台上，接上端口。
刚通电，屏幕就跳出一行提示：
【检测到匹配协议：GEN-mEd v7.3】
正是苏晴系统使用的版本号。
我盯着那行字，手指僵住。
艾莉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川。”
我没有回头。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吗？”
我停下动作。
“黑日后第三十七天，她在临时收容所救治伤员。那天，她救了七个孩子，包括小雨。”
“可你有没有想过，”她说，“为什么偏偏是她，能在那种环境下保持药品供应和设备运转？”
我没有回答。
检测台上的数据流还在滚动。越来越多的相似点被标记出来。不只是算法，连硬件驱动、能源管理模块，都带着相同的底层签名。
我慢慢坐回椅子。
主控屏还开着，防护罩依旧悬浮在虚拟空间里，未成型，也不撤销。就像我现在的心情。
我相信苏晴做过的一切救援都是真的。她救的人，流的汗，熬的夜，都是真的。但支撑这些行为的系统，可能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人类。
我抬起手，把医疗终端的连接线拔了下来。
屏幕暗了下去。
房间里只剩下艾莉丝的光纹静静浮动。
我打开本地日志，新建一条记录：
【发现重大技术污染源，涉及核心生存系统。权限封锁，仅限本人访问。】
输入密码，保存。
然后我站起身，走向零域主控台。手掌贴上接口。
“我要再试一次。”我说，“连接平行世界的我，找一个没有使用过医疗系统的世界线。”
“你的精神状态不适合再次接入。”她说。
“我知道。”
“强行连接可能导致意识撕裂。”
“我知道。”
我闭上眼。
“但我必须知道，在没有她的帮助下，我们能不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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