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虎的血液样本在培养皿里开始变色。
我盯着显微镜，看到红细胞边缘泛出暗金纹路。这是第三次测试，前两次都失败了，药剂刚注入就被免疫系统击碎。这次不一样，载体蛋白成功穿透细胞膜，基因链正在缓慢展开。
“准备注射。”我说。
张虎脱掉外套，露出左臂。皮肤下有几道突起的脉络，像树根一样延伸到肩部。他没说话，只是把手腕翻过来，让静脉更明显。
针头扎进去的时候，他皱了一下眉。药剂是淡蓝色的，顺着导管流入血管。一开始很顺利，心率稳定，血氧正常。十秒后，监测仪发出第一声警报。
细胞分裂速度翻倍。
我抓起终端调出实时数据图。曲线上冲得厉害，已经超出安全阈值。张虎的呼吸变得沉重，额头渗出汗珠。他的手臂开始发烫，皮肤下的脉络迅速增粗，颜色由灰转黑。
“排异反应失控。”我按下面板上的紧急预案按钮，“启动生命维持协议。”
设备响应但无效。变异组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沿着神经网络向心脏方向蔓延。张虎咬紧牙关，右手撑住实验台才没倒下。他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眼球表面浮现出网状血丝。
我没有时间犹豫。
转身打开零域连接接口，把脑机端口接上太阳穴。冷流瞬间冲进颅腔，意识被拉入微观层面。视野里全是断裂的dNA片段，碱基对错位、重组失败，整条染色体像打结的绳子。我知道模板在哪——张虎原始基因图谱存在本地数据库里，只要能手动修复关键节点，就能重新引导表达路径。
但现在的问题是，变异太快，结构太乱。
我调出重建工具，在虚拟空间中锁定主控基因区段。手指划过断裂处，开始逐个校准碱基序列。这个过程不能出错，一个配对偏差就可能导致器官畸形或者神经崩解。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额角有液体滑下来，不知道是汗还是血。
外面的时间几乎停了。
后来才知道是艾莉丝动了什么装置。她站在实验室角落，身体由流动的光组成，双手抬起时，空气像是凝固了一层透明壳体。张虎的动作定格在半途，连呼吸气流都在面罩上悬停。整个房间只剩下我和数据流的声音。
这给了我十五分钟。
我加快操作速度，把可控开关机制嵌入第七对染色体。这个设计原本用于植物神经调节，现在改成控制变异特征的显隐状态。完成后，再反向注入稳定酶，压制过度活跃的分裂信号。
最后一环是激活指令同步。我输入神经反馈代码，让大脑可以直接下达“开启”或“关闭”命令。理论上，他以后可以自由切换形态，不会被身体反噬。
做完这些，我断开连接。
意识回来的一瞬，耳边响起解冻声。像是玻璃裂开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艾莉丝收回手，光影微微晃动，然后退到墙边不再靠近。时间恢复流动，张虎的身体猛地一震，扑倒在台上。
监测仪数值开始回落。
心跳从一百八十降到一百二，再到九十。血氧回升，体温趋于正常。皮肤下的黑色脉络逐渐褪去，只留下浅色痕迹。二十分钟后，他抬起头，脸色苍白，但眼神清醒。
“我还活着？”
“你活得很好。”我把新采集的样本放进分析仪，“变异能力保留，表达受控。刚才那次暴走不会再发生。”
他试着活动肩膀，闭眼几秒。再睁眼时，右臂突然鼓起肌肉块，皮肤变硬呈鳞片状，持续三秒后又恢复正常。
“真能切换。”他低声说。
我点头。跨物种适配的第一步成了。这意味着以后治疗其他变异个体可以用同样方案，不再需要隔离观察期。更重要的是，人类医疗系统终于能兼容非标准生理结构。
我打开记录模块，准备归档实验流程和参数配置。刚要上传数据包，屏幕右下角弹出提示窗：
【检测到外部协议接入】
我立刻切断外网连接。
窗口没有消失，反而跳转成一行代码标识：GEN-SwItch_oVERRIdE v0.9。来源显示为“守夜人中央控制系统”，权限等级三级干预。这是一种远程操控指令，通常用于强制接管设备运行逻辑。
而现在，它出现在张虎的战术目镜界面上。
那副眼镜还戴在他脸上，刚才重启时自动开机了。我调出诊断程序扫描整个生物链路，发现协议不是通过网络传入的，而是借由药剂中的某种催化酶进入神经系统，再顺着视觉神经反馈到智能终端。
源头是那批酶制剂。
我翻出物资日志，确认这批货来自旧世界遗留库，编号L7-412，标签写着“战略储备品”。守夜人早在黑日前就控制了这类资源的分配渠道。我们一直以为只是普通医疗补给，没想到里面埋了接入点。
艾莉丝走到检测台前，指尖轻触屏幕。她的光纹扫过代码段，几秒后，空气中浮现一段解析结果：协议功能为“强制激活变异状态”，可在无意识条件下触发战斗形态，导致宿主体力透支甚至猝死。
这不是治疗辅助，是远程操控武器的前置条件。
我立即加密全部研究资料，设置仅本地访问权限。原始样本全部封存，包括剩余药剂和培养组织。同时删除合成路径中的酶制剂使用记录，替换成人工替代品的数据。
张虎摘下目镜，放在桌上。
“这东西还能用吗？”他问。
“暂时不行。”我说，“所有带通信功能的设备都要做底层筛查。”
他盯着那副眼镜，手指慢慢收紧又松开。我能看出他不想再碰它，但也不能丢。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战斗工具。
“我会换一套手动装备。”他说，“不用联网的那种。”
我同意。至少在查清所有污染源之前，不能再让任何外部协议接入人体系统。
实验室安静下来。
艾莉丝的身影开始变淡，像是信号不良的画面，边缘不断闪烁。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站在那里等什么。直到最后一点光沉下去，房间里只剩我和张虎。
我坐回终端前，重新打开录像文件。从药剂配制开始逐帧回放，想找出酶制剂加入的具体时刻。画面跳到第十七分零三秒，我的手停在暂停键上。
那个容器的标签朝外了一瞬间。
上面除了编号，还有一行极小的打印字：批次激活码已绑定主控终端。
意思是，从打开那一刻起，整个实验就已经被监控了。
我不知道是谁在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但我现在知道了，他们不是被动接收数据，而是在主动塑造结果。
张虎站起身，靠在墙边拉伸手臂。他的动作很慢，像是还在适应新的身体状态。战术目镜还亮着，屏幕闪烁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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