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靠山屯家家户户都飘出烙糖饼的甜香味,可赵卫国的心思却不在过年上。他揣着笔记本,踩着没膝的雪,深一脚浅一脚往参田去。
黑豹跟在他身后,在雪地里踩出一串梅花印。这狗不怕冷,毛厚实,跑起来像团移动的黑毛球。
参田的防寒棚已经搭好了。柞木杆子搭的架子,苇帘子外面又铺了层稻草,压得实实的,远看像个个大蘑菇。赵卫国扒开棚边积雪,钻进其中一个棚里。
棚里比外头暖和不少。地上的参苗已经休眠了,叶子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参茎插在黑土里,顶着点残雪。赵卫国蹲下,小心扒开一株参苗根部的土,露出底下白嫩的芦头——已经有拇指粗了,上头还留着去年的参籽柄痕迹。
他盯着那痕迹看了好一会儿,才把土重新培好。明年秋天,这些五年生的参就该起了。可起了之后呢?地不能空着,得接着种。
种参得用参籽。往年都是从山上采野参籽,或者从外地买。可赵卫国琢磨着,自家这园参结的籽,为啥不能用?
这想法他憋了有一阵子了。园参是移栽的野生苗,又在仿野生的环境里长了三年多,结的籽应该不差。关键是,用自家参籽,成本低,还能保证品种纯正。
可这事儿他没经验。孙大爷当年跟老把头进山挖参,见过野参结籽,但也没亲手采过、种过。屯里其他人更不用说了。
赵卫国从怀里掏出笔记本,翻开一页,上面是他从农技书里抄的关于人参采籽的要点:参籽七月红,八月熟,九月落。采早了不成熟,采晚了掉地里。采下来得搓洗、阴干、沙藏,来年春天才能播种。
现在想这些还早,得等明年夏天。可他得提前计划——要采多少籽?能育多少苗?除了自家种,能不能带动屯里人一起种?
从参田出来,赵卫国没回家,拐去了孙大爷家。老爷子正在院里劈柴,见了他,放下斧子:“大冷天的,不在家猫着,跑出来干啥?”
“有事请教您。”赵卫国帮着把劈好的柴码到柴垛上,“大爷,您说咱这园参结的籽,能种不?”
孙大爷一愣,随即笑了:“你小子,想得可真远。参还没起呢,就琢磨下茬了?”
“凡事预则立嘛。”赵卫国递过根烟。
孙大爷接过烟,点上,沉吟着说:“按理说,能种。野参的籽能长成参,园参的籽应该也行。可这里头有讲究——籽得是熟透的,不能有虫眼,不能霉变。采下来怎么处理,怎么保存,怎么催芽,都是学问。”
“您老有经验不?”
“我?”孙大爷摇头,“光见过,没弄过。早年间跟老把头进山,看见红彤彤的参籽,老把头都不让碰,说是留着繁衍。采参人有规矩:抬大留小,留籽还山。”
这话赵卫国记下了。采籽也得有规矩,不能一窝蜂全采了,得留种。
回到家,张小梅正在灶间烙糖饼。见赵卫国回来,她端出个盘子,上面是刚烙好的饼,黄澄澄的,撒着芝麻,冒着热气。
“尝尝,今年的新麦面。”她说。
赵卫国拿起一块咬了口,外酥里软,甜而不腻。他边吃边说:“小梅,明年夏天,咱得采参籽。”
张小梅手上不停,又往锅里放了个饼:“采那干啥?咱家人参不是够种了?”
“不光咱家种。”赵卫国说,“我想着,要是参籽能育成苗,明年开春,组织屯里愿意种的人家,成立个参业合作社。咱提供参苗、技术,他们出地、出力。等参起了,加工坊保底收购。”
张小梅停下铲子,想了想:“这……能行吗?种参可不是种苞米,三年才能见收成。屯里人怕是等不起。”
“所以得有个保底。”赵卫国说,“头一年,咱可以预付部分资金,或者签合同,三年后按市价收购。风险共担,利益共享。”
他说着,心里已经在盘算:一亩参田需要多少参苗?一株参能结多少籽?籽的发芽率有多高?这些都得提前算清楚。
吃过晚饭,赵卫国又拿出笔记本写写画画。赵卫东凑过来看:“哥,画啥呢?”
“算账。”赵卫国说,“你看,一株五年生人参,能结三十到五十粒籽。按最低三十粒算,一亩地种八千株,能收二十四万粒籽。籽的发芽率按五成算,能出十二万棵苗。这些苗够种十五亩地。”
赵卫东听得云里雾里,但觉得很厉害:“哥,你咋啥都懂?”
“书上看的,自己琢磨的。”赵卫国揉揉他脑袋,“好好学数学,将来帮哥算大账。”
正说着,王猛来了。他是来送年礼的——两条大鱼,一包糖,还有两瓶酒。放下东西,他搓着手说:“卫国哥,省城百货大楼老陈捎信儿,问咱明年能不能保证供货量。他说现在‘靠山屯’的牌子打出去了,不少单位点名要。”
“能保证。”赵卫国说,“不但能保证,明年还要增加新品种。”
他把参业合作社的想法说了。王猛听了,眼睛一亮:“这可是好事!不过……卫国哥,种参周期长,投入大。屯里人能愿意?”
“所以得让他们看到希望。”赵卫国说,“明年秋天,咱家参田起参,到时候把屯里人都叫来看。让他们亲眼看见,一亩参能卖多少钱。有了样板,就不怕没人跟。”
王猛点头:“是这个理儿。那……采籽的事儿,用俺帮忙不?”
“用。”赵卫国说,“明年七月,你得空出时间来。采籽是细活儿,得人手。”
“没问题!”王猛拍胸脯。
送走王猛,赵卫国又琢磨起具体细节。参籽采下来怎么处理?书上说要用清水搓洗,去掉果肉,然后阴干。可阴干到什么程度?太干了失去活性,太湿了容易发霉。这得试验。
还有沙藏。得用干净的河沙,保持一定湿度,温度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这些,都得一点点摸索。
夜深了,赵卫国还在灯下写计划。张小梅给他披了件棉袄:“别熬太晚,眼睛该坏了。”
“就完。”赵卫国放下笔,吹灭油灯。
躺到炕上,他却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参籽的事儿:采籽、处理、储藏、播种……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错了,就是一年的耽误。
可他知道,这事儿必须干。不光为自家,也为整个靠山屯。光靠加工坊收购山货,不是长久之计。山里东西越采越少,得有自己稳定的原料来源。种参,就是最好的选择。
三年生长期,确实长。可正因为长,才值钱。等三年后,靠山屯的人参成了规模,“靠山屯”这个牌子就更值钱了。
窗外,雪又下起来了。赵卫国听着雪花落在屋顶的沙沙声,心里渐渐平静下来。路要一步一步走,事儿要一件一件干。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年过好,把加工坊的生产安排好。等开春雪化了,再一步步实施参籽计划。
黑豹在炕脚翻了个身,发出满足的呼噜声。赵卫国侧过身,看着黑暗中家人安睡的轮廓,心里涌起一股力量。
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个屯子,再难的事儿,也得干成。
而采参籽,扩大种植,就是明年要干成的第一件大事。他闭上眼睛,带着这个念头,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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