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天的后半夜,冷得邪乎。窗户纸被风刮得“呼啦呼啦”响,外头树梢上的冰溜子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堂屋炉子里的煤块烧得通红,把整个屋子烘得暖洋洋的。
赵卫国半夜起来添煤,见黑豹正趴在炉子边的草垫子上,睡得正香。它侧躺着,四条腿舒展着,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炉火的光映在它黑亮的毛上,泛起一层柔和的金红色。
他没急着添煤,先在炉边的小板凳上坐下,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黑豹今年四岁了,正是壮年。身子骨结实得像头小牛犊,跑起来脚下生风,叫起来声音洪亮。可这会儿睡着了,却像个孩子似的,偶尔还抽动一下腿,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呜呜”声,像是在做梦。
赵卫国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这么冷的天,他提着柴刀冲出院子,从狼嘴里救下这只瘦得皮包骨的小狗。那时候的黑豹,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浑身湿漉漉的,冻得直哆嗦。他用衣襟裹着它抱回家,用温水一点点擦干,喂了点儿米汤。
谁能想到,当初那只奄奄一息的小狗,会长成如今威风凛凛的模样?
黑豹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目光,耳朵动了动,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是赵卫国,它没起身,只是尾巴在草垫上轻轻扫了两下,算是打招呼。然后又闭上眼睛,继续睡。
赵卫国笑了。他伸手摸了摸黑豹的头,那皮毛厚实柔软,带着炉火的温度。黑豹舒服地蹭了蹭他的手,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这老伙计,跟着他三年了。打过猎,护过家,守过加工坊,斗过野猪。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有五六处,每一处都有故事。左前腿那道最长的疤,是追野猪时被树枝划的;背上那道浅痕,是跟野猪对峙时獠牙蹭的;右耳尖缺了一小块,是小时候跟屯里恶狗打架留下的。
可黑豹从没怕过。该冲的时候冲,该守的时候守,该退的时候退。它好像天生就知道该怎么做。
赵卫国想起去年秋天,黑豹守着加工坊跟野猪周旋那事儿。事后孙大爷说,这狗成精了,知道硬拼不过,就拖着等援兵。当时他还觉得是巧合,可后来细细琢磨,黑豹那天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经过考量的——先叫醒孙小宝,再制造动静吸引野猪注意,然后且战且退,把野猪引到开阔地,最后守住出口不让它再进加工坊。
这不是巧合,是智慧。
炉火“噼啪”响了一声,迸出几点火星。黑豹耳朵又动了动,但没睁眼。它太熟悉这个家的每一个声音了——炉火的噼啪声,窗外风的呼啸声,里屋赵永贵偶尔的咳嗽声,还有主人平稳的呼吸声。这些声音让它安心。
赵卫国添了块煤,炉火更旺了。热浪扑面而来,他往后挪了挪凳子。黑豹也跟着动了动,往炉子边又凑近了些,把下巴搁在前爪上,继续睡。
这狗怕冷。虽说毛厚,可毕竟是畜生,不如人懂得添衣加被。所以一到冬天,赵卫国就让它在堂屋睡,还给准备了草垫子。有时候夜里冷,黑豹会悄悄钻进里屋,趴在炕沿底下——那儿有炕洞里透出来的热气。
张小梅起初还不太习惯,说狗毛掉得到处都是。可后来也默许了。有次黑豹半夜钻进来,她不但没赶,还给它盖了件旧棉袄。第二天早上赵卫国看见,心里暖暖的。
“狗通人性。”张小梅后来这么说,“你对它好,它知道。”
是啊,知道。黑豹知道这个家里谁对它好。赵卫国给它喂食,张小梅给它梳毛,王淑芬偶尔给它留块骨头,赵永贵出门散步总会带上它。就连赵卫东和赵卫红,放学回来也常跟它玩。
所以它守护这个家,守护家里的每一个人。加工坊是它要守的,参田是它要看的,就连赵卫红放学走的那条小路,它也要每天去接一接。
炉火渐渐暗下去,赵卫国又添了块煤。黑豹醒了,抬起头看了看炉子,又看了看主人,然后站起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前腿伸直,屁股撅起,尾巴高高翘着。伸完懒腰,它走到赵卫国腿边,用头蹭了蹭他的膝盖。
“醒了?”赵卫国摸摸它的脖子,“冷吗?”
黑豹摇摇尾巴,走到门口,用爪子扒拉了下门。赵卫国知道它要出去解手,起身开门。一股冷风灌进来,黑豹“嗖”地蹿出去,很快消失在雪夜里。
赵卫国站在门口等。月光很好,雪地白得晃眼。远处传来几声狗叫,应该是黑豹在跟屯里其他狗打招呼。过了一会儿,黑豹跑回来了,身上沾了些雪沫子。它站在门口抖了抖毛,雪沫子飞溅,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进来吧。”赵卫国让开身。
黑豹进屋,先在门口垫子上蹭了蹭脚,然后走到炉子边,重新趴下。这回它没睡,而是睁着眼睛,看着炉火出神。
赵卫国也坐回小板凳上。一人一狗,围着炉火,谁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待着。
这样的夜晚,三年来有过无数次。有时候赵卫国在灯下看书、记账,黑豹就趴在脚边陪着;有时候一家人围炉唠嗑,黑豹也竖着耳朵听,虽然听不懂,但知道那是家人在说话;有时候夜深人静,只有炉火的噼啪声和黑豹均匀的呼吸声。
这就是日子。平淡,踏实,温暖。
黑豹忽然站起来,走到里屋门口,用鼻子顶了顶门帘。赵卫国知道,它是想进去看看。他掀开门帘,黑豹钻进去,在炕沿下转了一圈,又出来了——里屋的人都睡得安稳。
“放心了?”赵卫国问。
黑豹摇摇尾巴,重新趴回炉子边。这回它把下巴搁在前爪上,眼睛半眯着,像是又要睡了。
赵卫国看着它,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感动。这条狗,把他当成了全部。而他,也把黑豹当成了家人。
炉火渐渐暗下去,煤块烧成了灰白色。赵卫国没再添煤,就让炉火这么慢慢熄着。天快亮了,该去睡了。
他起身,黑豹也跟着站起来。
“走,睡觉去。”赵卫国拍拍它。
黑豹跟着他进了里屋,在炕沿下找到自己的位置——那儿有张小梅给它铺的旧棉袄。它趴下,把鼻子埋进前爪里,很快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赵卫国躺回炕上,听着黑豹的呼吸声,心里一片安宁。他知道,不管外面的世界怎么变,不管将来的路有多难走,只要这个家在,只要黑豹在,他心里就踏实。
窗外的天渐渐泛白了。新的一天就要开始。而黑豹,还会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忠实地守护着这个家,守护着每一个家人。
这就是他们之间,最深厚也最简单的感情——无需言语,只需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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