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剧团的后台像个藏着时光的匣子。老周头坐在镜前,任由化妆师往他脸上涂油彩,镜里的人慢慢显出老班主的模样——眼角的皱纹用墨线勾得更深,两鬓的白发沾着银粉,倒比他平日里更添了几分精气神。
“周师傅,这出《经纬记》火了!”年轻演员小跑着进来,手里捏着张满座的戏票存根,“第三场加座都卖光了,观众说看‘护账本’那段,哭得直抽抽。”
老周头没说话,指头摸着戏服领口的盘扣——这扣子是张芳芳让人送来的,用当年食品店的老木料刻的,上面还留着点糖糕的甜香。他想起第一次读剧本时的光景,看到“守绣娘”那场戏,李阿婆带着绣娘们挡在拆迁队前,把银线往推土机上缠,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该您上场了。”催场的声音传来,老周头站起身,戏服的水袖扫过镜台,带起片脂粉香。他往靴底垫了块棉布,是柳加林送的,说“老骨头经不起硬地磨”,棉布上还绣着道小小的折线纹,像老人之间没说出口的默契。
舞台的幕布拉开时,台下的掌声差点掀了屋顶。张芳芳坐在前排,手里捏着块手帕,帕子上的苏绣是李阿婆绣的“并蒂莲”。柳加林挨着她坐,拐杖靠在椅边,杖头的铜套在聚光灯下闪着光。
“且看那庆丰街头,食品店初开……”老周头的唱腔混着胡琴声漫开来,舞台上的张芳芳虚影正蹲在柜台后记账,300元的纸币在灯光下泛着黄。突然,风雨声起,几个戴斗笠的人举着“投机倒把”的牌子冲上台,虚影把账本紧紧抱在怀里,像护着块滚烫的烙铁。
剧情推进到“守绣娘”那场,台下的抽泣声连成了片。李阿婆的虚影颤巍巍地举起针,对着拆迁队的人说:“这线是咱的命,扎进布里是花,扎进肉里是血,你们要拆绣坊,先拆了我这把老骨头!”张芳芳看见前排的王阿姐用袖子擦眼泪,她的手风湿得厉害,却还在戏开演前,给老周头缝补了戏服的袖口。
老周头饰演的老班主在此时登场,铜铃一摇,唱腔陡然转高:“莫道那手艺贱,一针一线连江山……”他往台上撒了把银线,灯光下像场银色的雨,落在虚影绣娘们的肩头,竟真的在幕布上绣出朵巨大的折线纹花。
“好!”台下的叫好声震得幕布发颤。启轩和悦昕带着孩子们坐在二楼,俊逸举着AR眼镜,镜片里的虚拟老班主正和现实中的老周头并肩而立,铜铃的响声在两个时空里共振。
最后一场戏,老班主躺在病榻上,手里捏着块糖糕,对着探病的张芳芳虚影说:“戏服会旧,鼓点会变,但人心底的热乎气,冻不住……”老周头的唱腔里带着哭腔,尾音在剧场里荡了三荡,才缓缓落下。
谢幕时,台下的观众全站了起来,掌声像潮水般漫过舞台。张芳芳走上台,手里捧着束向日葵,花瓣上别着张褪色的戏票——是1982年赣剧团来庆丰演出时的,老班主当时送给她的,说“看戏如看人,得往心里去”。
“周师傅,这花该您得。”她把花递过去,指尖碰着老周头的手,两人的掌纹里都嵌着岁月的茧,一个是揉面磨的,一个是捏铜铃磨的,却在相握时,生出种奇异的暖。
老周头接过花,突然从戏服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半块发霉的糖糕。“这是当年你送老班主的,他留到现在,说要等《经纬记》公演时,当谢幕礼。”他把糖糕往张芳芳手里塞,“他说,好故事得有甜有苦,就像这糖糕,发霉了也藏着当年的香。”
台下的柳加林突然喊了声“好”,拐杖在地上敲出“笃笃”的响,像在给这跨越时空的和解打拍子。钟伟带着朵朵挤到台前,小姑娘举着折线纹香囊,对着老周头喊:“周爷爷,我也想学唱戏,唱《经纬记》!”
老周头笑着把铜铃递给她:“来,先学摇铃——这铃里藏着戏魂,也藏着人心,摇得匀了,日子就能唱得亮。”
幕布缓缓落下时,后台的镜台前,老周头正慢慢卸着妆。油彩擦掉,露出满脸的皱纹,却比任何时候都精神。张芳芳站在旁边看,忽然说:“明年咱排续集吧,讲讲孩子们的故事,让折线纹绣到国外去。”
老周头往脸上拍着爽身粉,镜子里的人笑出了满脸的褶:“得嘞,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唱几年,正好教朵朵唱老班主的铜铃调——让她知道,热乎气不仅冻不住,还能一辈辈传下去。”
剧场外的月光亮得像银线,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老周头的铜铃在口袋里轻轻响,张芳芳手里的向日葵迎着风,花瓣上的折线纹别针,在夜色里闪着光,像个未完待续的省略号,等着更多温暖的故事,在时光里慢慢铺展。
后台的木箱里,还堆着老班主当年的戏服,深蓝色的缎面上,赣剧团三个字已有些斑驳。老周头翻出件小袄,是给孩童角色穿的,袖口磨破了边,他忽然想起朵朵亮晶晶的眼睛,便对张芳芳说:明儿让这丫头来学戏吧,我把老班主的铜铃调教给她,就从护账本那段学起。
张芳芳笑着点头,指尖拂过戏服上绣的缠枝纹,我让悦昕给戏服改改,加些折线纹的暗袋,能装下她的香囊和糖糕。正说着,启轩的视频电话打了进来,屏幕里是西藏的边防桥,战士们正围着手机看《经纬记》的直播,桥墩的唐卡纹样在月光下泛着光,他们说守绣娘那段看得热血沸腾,说咱的桥也得刻上这段戏文。
老周头凑过去看,突然对着屏幕唱了句铜铃调,战士们立刻跟着学,唱腔里混着风雪声,竟有种别样的壮阔。瞧见没?他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这戏不只在剧场里唱,还能在桥头上唱,在雪山上唱,这才是真的活了。
卸妆水的气味里,混进了桂花香。柳加林提着个食盒走进来,里面是刚出炉的糖糕,还冒着热气。李阿婆让给周师傅带的,他打开食盒,蒸腾的白气模糊了眼镜片,说戏唱得好,得用热乎糖糕润润喉。
老周头拿起块糖糕,咬了口,桂花的甜混着面香漫开来,和记忆里老班主分给他的味道一模一样。当年老班主总说,芳芳的糖糕里掺了,越嚼越暖。他指着食盒里的糖糕,现在我信了,这味道能从庆丰传到西藏,能从1977年传到今天,靠的就是这点暖。
张芳芳看着墙上的戏单,《经纬记》三个字被红笔圈着,旁边写着加演五十场。她忽然想起刚开店时,老班主带着剧团来贺喜,敲着铜铃唱了段新编的《食品店》,说做生意如唱戏,得有板有眼,更得有情有义。如今想来,那些年的起起落落,可不就是场大戏?有冲突,有坚守,最终落回到和解的暖场。
夜深了,剧场的灯一盏盏灭了,只剩后台的镜前还亮着盏小灯。老周头把铜铃挂在镜旁,铃身的绿锈在光里泛着幽光。明儿一早,我就去教朵朵摇铃,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得让她知道,这铃不仅能伴奏,还能串起人心——就像当年它串起赣剧团和食品店,现在串起咱和西藏的兵娃子。
张芳芳和柳加林往回走,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拐杖敲在青石板上的声,像在给未唱完的铜铃调打节拍。周师傅说要排续集,张芳芳望着天边的星,我想让孩子们也来演,俊逸演小时候的启轩,诗涵演扎羊角辫的悦昕,让他们知道爷爷奶奶的故事,也是他们的故事。
柳加林嗯了声,拐杖在地上顿了顿:还得让钟伟的合作社也加进来,核桃礼盒上印着戏里的纹样,买核桃送戏票,让更多人知道,咱庆丰的故事,不止有糖糕和绣线,还有戏台子上的热乎气。
路过博物馆时,里面还亮着灯。透过玻璃窗,能看见复原的食品店场景前,钟伟正带着朵朵看全息投影,小姑娘举着铜铃,学着老周头的样子轻轻摇,铃声漫过展柜,撞在的老招牌上,又弹回来,像句温柔的尾音。
张芳芳忽然停下脚步,望着那片暖黄的光,心里像被糖糕填满了。她知道,《经纬记》的戏还长着呢,往后的日子里,总会有新的角色登场,新的桥段上演,但只要人心底的热乎气不熄,这戏就永远唱不完——就像那枚铜铃,摇过岁月,摇过山海,总能摇出最动人的和声。
天刚蒙蒙亮,赣剧团的排练厅就飘起了铜铃的脆响。朵朵穿着老周头改小的戏服,站在镜子前踮着脚转圈,辫梢的蝴蝶结蹭过镜台,把上面的胭脂盒撞得轻轻晃。“周爷爷,这个转音总唱不准。”她捏着衣角,声音里带着点急。
老周头正用松香擦胡琴弓,闻言放下琴走过来,握住她的小手按在自己胸口:“你听,老班主说过,唱戏得用这儿使劲,不是嗓子。”他唱了段铜铃调,胸腔的震动透过掌心传到朵朵手上,“就像你戴的香囊,银线得贴着布走才好看,声音也得贴着心走才动人。”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琴弓的影子。张芳芳拎着食盒站在门口,看着小姑娘跟着老周头学运气,忽然想起1983年的春天,老班主也是这样教她唱《打铜锣》,说“做生意和唱戏一样,得有起承转合,更得有真心实意”。
“带了糖糕和豆浆。”她把食盒放在长凳上,里面的糖糕还冒着热气,“李阿婆凌晨三点就起来揉面,说给小戏骨补补力气。”
朵朵凑过来抢了块糖糕,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松鼠。“张奶奶,沈老师说要给戏服加AR特效。”她指着戏服上的补丁,“扫这里就能看见当年食品店的样子,还有柳爷爷挡门的背影呢。”
老周头喝着豆浆笑:“这新花样好,让年轻人知道,老故事不是封在戏本里的,是能跟着技术跑的。”他忽然对张芳芳说,“等续集排出来,咱去西藏演一场吧,让守桥的战士们听听,他们护着的山河,也在戏里长着呢。”
这话传到启轩耳朵里时,他正在给边防桥的智能系统做升级。屏幕上的数据流里,突然跳出段铜铃调的声波图谱——是沈亦臻传过来的,说要嵌进桥体的声景系统,“让雪山也能听见庆丰的戏”。
“给桥墩加个全息投影吧。”启轩对着对讲机喊,“演到‘守绣娘’那段,就让桥身映出绣娘们的影子,银线顺着钢构往上爬,像给桥披件新戏服。”
消息传回庆丰,悦昕的工作室立刻忙活起来。绣娘们围着设计图,把折线纹绣在特制的纱料上,王阿姐的风湿手虽然抖,针脚却比谁都匀:“得让西藏的兵娃子知道,咱绣娘们的针,也能跟着戏文走雪山。”
排演到“护账本”那场时,台下多了些特殊的观众——林砚秋带着非遗基金的受益人代表,有门巴族的卓玛,有苗族的银匠老杨,还有西南交大的学生小王。卓玛看着舞台上的张芳芳虚影把账本抱在怀里,突然抹起眼泪:“这就像我们护着折线纹,原来天下的守护都是一个样。”
老周头在后台听见了,特意把卓玛请进来,让她摸了摸老班主留下的铜铃:“你听,这铃里的声,和你们银线绣的声,都是连着的。”卓玛点点头,从布包里掏出块藏毯,“我给戏服绣了朵格桑花,就当是雪山给戏台子送的贺礼。”
演出前的最后一次联排,柳加林拄着拐杖来看。当老周头唱到“人心底的热乎气,冻不住”时,他突然用拐杖敲着地板打拍子,节奏竟和当年在食品店挡门时的脚步声一模一样。“好!”他喊了声,眼眶亮得像含着光,“这戏,比我修的桥还结实,能扛住岁月的风。”
幕布再次拉开时,台下的掌声里混着些特别的声音——卓玛带来的藏族长调,小王团队的实验室欢呼,还有边防桥通过卫星传来的风声。朵朵站在舞台中央,铜铃一摇,唱腔清亮得像雪山融水,穿透过所有声音,直抵人心最暖的地方。
张芳芳坐在台下,看着舞台上的光影流转,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不过是让铜铃的声、银线的光、糖糕的甜,在不同的人心里,长出相似的热。就像这出《经纬记》,戏文会变,角色会换,但那份“护着好东西往前走”的心意,终将跟着铜铃的脆响,一圈圈荡开,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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