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拥抱,起初是单向的。
靡思只是将他那颗沉重的、挂满了血污与疲惫的头颅揽入怀中,用自己微凉的体温去贴近他滚烫的、因重伤而战栗的躯体。她没有用力,只是给予了一个安静的、庇护的姿态。
Scar庞大的身躯在她怀中僵硬了很久,像一块被投入冰水的烙铁,所有的肌肉都因这突如其来的、超出理解范围的温柔而瞬间绷紧。他能闻到她发梢上残留的水汽清香,能感觉到她颈动脉平稳而有力的搏动,那是一种与他刚刚经历的血腥、死亡和背叛截然相反的、属于“生”的证明。
然后,他开始颤抖。
那不是因为寒冷或伤痛,而是一种压抑到极限的情感决堤。他那只唯一能动的手臂,极其缓慢地、带着撕裂伤口般的痛苦,缓缓抬起,最终,以一种近乎笨拙的、试探的姿态,反手将她同样纤细的、赤裸的脊背,轻轻地、轻轻地圈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他的力道很轻,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捏碎怀中这具脆弱的、人类的躯体。
“慢点……还有伤。”
靡思感觉到他手臂上虬结的肌肉和传来的灼人体温,声音放得更轻了,像是在安抚一头受惊的野兽。
“等你好了我们再处理‘祭品’这件事。”她的手离开他的后颈,转而来到他的脸颊边,指腹轻轻摩挲着他面甲下那粗糙、布满疤痕的皮肤,“我们不能没有你。”
这几句话,像几滴精准滴落的、具有强大效力的镇定剂,缓缓注入了他混乱而濒临崩溃的精神世界。怀中的身躯,那剧烈的颤抖,终于一点点平复下来。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将头埋得更深,用尽全力去汲取这份来之不易的、足以将他从地狱边缘拉回来的温暖。
……
时间以一种安静而固执的方式流逝。
最开始的几天,房间里总是弥漫着再生凝胶和营养剂的特殊气味。chopper每天会定时两次,沉默地穿过能量屏障,为Scar更换药剂、检查数据,然后沉默地离开。
后来,医疗设备被逐渐撤走。他胸腹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在Yautja惊人的自愈能力下,开始缓慢地收口、结痂,最终只留下几道颜色更深的、崭新的疤痕。他能坐起来了,然后是下地行走,动作从最开始的迟缓,一天天地恢复到往日的矫健。
房间里的陈设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那些冰冷的仪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柔软舒适的兽皮地毯、散发着奇异香气的发光植物、以及由不知名金属打造的、线条流畅优美的家具。每天都会有沉默的仆役送来新鲜的“卡瓦”果和精心烹制的、适合人类肠胃的烤肉。
Scar为她构建了一个完美的、绝对安全的、应有尽有的世界。
除了自由。
那道由chopper临时设下的能量屏障,在Scar伤愈的第二天,被他亲手,用一种更复杂、更强大的符文序列,重新加固了。那幽蓝色的光幕,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将这个房间,连同里面的她,与整个世界彻底隔绝。
十二天。
靡思盘腿坐在窗边,手里把玩着那把由celtic制作、又被Scar“修正”过的黑曜石匕首。窗外,是Yautja prime星球奇异的、永恒的双日黄昏。她已经有十二天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了。
她很无奈。
这是一种被精心包裹在极致关怀与绝对安全之下的、温柔的囚禁。
她转过头,看向房间的另一头。Scar赤裸着上身,露出布满新旧伤痕的强悍躯体。他正坐在火塘边,用一块细腻的磨石,一丝不苟地打磨着他的腕刃。金属摩擦的“沙沙”声,是这个空间里唯一的声响。他的侧脸在火光下棱角分明,神情专注得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他已经彻底痊愈了。甚至比受伤前,更加沉默,也更加……危险。
不能就这样耗着。
靡思深吸了一口气,将匕首放在身边,站了起来。她走到他的面前,在他抬起头时,平静地开口。
“Scar,我们得谈谈。”
打磨的动作停了下来。那双燃烧着黄色火焰的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愈发深邃。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下文。
“已经十二天了。”靡思的语气很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的伤,已经完全好了。”
她顿了顿,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需要离开这个房间。”
火塘里的火焰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良久,Scar才缓缓地、用一种沙哑得近乎于耳语的声音,回答了她。
“这里……很安全。”
“我知道。”靡思点头,“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明白。但是,我的工作还没有完成。‘织网’计划的后续评估,Amengi的数据分析,还有……”
“那些事,chopper会处理。”他打断了她,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固执。
“这不是一回事。”靡思摇了摇头,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我不是一件需要被保护在盒子里的战利品,Scar。我是你的同伴,是氏族的军事顾问。我们需要一起去面对那个真相,而不是把我关在这里。”
她向前走了一步,试图让自己的话语更有力量。
“放我出去。”
Scar也缓缓地站了起来。他那庞大的、恢复了全部力量的身躯,瞬间投下了一片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伸出手,用那粗糙的、布满老茧的指腹,轻轻碰了碰她额头上那个已经变得黯淡的、属于他的血色印记。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于虔诚的意味。
“如果……”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里,是压抑到了极限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脆弱与恐惧,“如果你离开这里……”
“……你还会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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