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被切分成了两半。
一半在地下,被厚重的土壤、腐烂的树根和流淌着不明黑色粘液的管道所包裹。这里没有光,只有无尽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恶臭。
安迪感觉自己像是钻进了一条巨兽的肠道里。
那种混合了铁锈、排泄物、陈旧血腥味以及某种更难以名状的化学药剂的气味,像是有实质一般,黏糊糊地糊在他的脸上,钻进他的鼻腔,甚至顺着喉咙往胃里钻。每一次呼吸,都需要调动全身的意志力来对抗那股想要呕吐的冲动。
他的手掌在粗糙的水泥管壁上磨破了皮,膝盖也被那些不知名的硬块硌得生疼。但他不敢停。身后那片荒野太过空旷,空旷得像是一张随时会合拢的大嘴。相比之下,这个狭窄、肮脏、似乎通往地狱深处的管道,反而给了他一种虚假的、如同老鼠钻进洞穴般的安全感。
前方隐约传来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伴随着一种沉闷的、有节奏的震动声。那不是心跳,更像是某种重型机械在地底深处运转时的低鸣,又或者……是某种狂乱音乐的低音部分,透过厚厚的地层传下来的回响。
安迪屏住呼吸,动作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他像一只真正的老鼠一样,悄无声息地向着那个未知的出口爬去。
而另一半世界,在地上,被德州夜晚燥热的风和一栋摇摇欲坠的古老建筑所统治。
这栋房子像是从这片荒芜土地上长出来的毒瘤。白色的油漆早已剥落,露出了底下发黑发霉的木板,像是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上长出的尸斑。二楼的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像两只浑浊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片荒原上的一切。
屋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不安的肉香。那是炖煮了很久的肉类特有的香气,混合着大量的香料、辣椒和某种说不清道二的甜腥味。
德雷顿·索耶系着一条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围裙,正站在那个足以煮下整头猪的大铁锅前,手里拿着一把巨大的木勺,缓慢而有力地搅动着。锅里的汤汁翻滚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像是在回应着某种咒语。
“这肉……太老了。”他一边搅动,一边自言自语,语气里充满了那种家庭主妇般的抱怨,却又透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专业劲儿,“那些城里人,吃得太多垃圾,肉都是松的,还有股汽油味。现在的生意真是越来越难做了……现在的年轻人,连肉都不长好了。”
角落里,收音机的指示灯在黑暗中明明灭灭。那里面正在播放着一首震耳欲聋的迷幻摇滚,电吉他的失真音效和鼓点像暴雨一样倾泻而出,在这个满是油污和骨头的厨房里回荡。
查普·托普坐在在那张堆满了杂物的破桌子上,手里拿着一根烧红的铁丝,正对着那面布满裂痕的镜子,一下一下地刮着他头皮上那块金属板。
“滋——滋——”
焦糊味和死皮被烫卷的味道混在一起。
“这歌……嘿嘿……这歌带劲!”他一边刮,一边跟着节奏晃动着他那颗光秃秃的脑袋,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纳宾斯那小子要是听见这首……肯定也会跳起来。就像他在越南被炸飞的时候一样……砰!飞得老高了!”
“闭嘴!把你那该死的噪音关小点!”德雷顿烦躁地把木勺在这个锅沿上敲得震天响,“我在工作!我在给这一大家子人准备晚餐!要是没有我,你们这群废物早就饿死了!”
“晚餐?”查普·托普像是听到了什么关键词,猛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转过头,那双在那副夸张的墨镜后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你是说……我们要有新客人了?嘿嘿……新鲜的肉?我想吃脑花……还是热乎的那种。”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引擎熄火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沉闷的车门撞击声。
“啊……我想,”德雷顿停下了搅动,脸上露出了一个混杂着期待和贪婪的笑容,那笑容牵动了他脸上松弛的皮肤,显得格外扭曲,“那是我们的……开胃菜到了。”
皮卡车刚刚停稳,还没等尘土散去,一道黑影就如同被激怒的野兽般从门廊的阴影里冲了出来。
是强尼。
他显然已经等了很久。那件黑色的无袖t恤紧紧绷在他肌肉虬结的身上,汗水让衣服贴在皮肤上,勾勒出他充满爆发力的躯干线条。他的手里把玩着一把锋利的猎刀,刀刃在月光下反射着寒光,但他的眼神比刀锋更冷。
他几步跨到了皮卡车的副驾驶门前,甚至没有给车里的人任何反应的时间,就一把拉开了车门。
“滚出来!”
他低吼道,声音里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火。
那只戴着皮手套的大手粗暴地伸进车厢,一把抓住了靡思的手臂。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手指像铁钳一样陷入了靡思那件宽大衬衫下的肌肉里。
靡思只觉得手臂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地拽出了车厢。她踉跄着跌进这充满了尘土和危险气息的夜色里,脚踝在不平的地面上扭了一下,险些摔倒。
但在她膝盖触地的前一秒,强尼却又猛地提起了她,像是提着一只没有重量的小鸡。他把她狠狠地抵在了皮卡车那滚烫的车身上,那把猎刀的刀尖,几乎是贴着她的鼻尖划过,最后深深地扎进了她耳边的金属车皮里。
“滋——”
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强尼那张英俊却扭曲的脸凑到了靡思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身上那股浓烈的、混合着古龙水、汗味和血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具有极强的侵略性。
“你以为你可以跑?”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被欺骗后的咬牙切齿,“嗯?给了我个破手链,然后转身就跟这个……这个跛子跑了?你以为我在跟你玩过家家吗,甜心?”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住靡思的眼睛,试图在那里面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恐惧或后悔。
但他还没来及得到他想要的反应,另一只手就横插了进来。
泰克斯从驾驶室那边绕了过来。他不紧不慢,靴子踩在砂石地上发出沉稳的声响。他伸出手,准确地抓住了强尼那只还按在靡思肩膀上的手腕。
“放手,强尼。”
泰克斯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那只抓着强尼的手却纹丝不动,力量在两人紧绷的肌肉线条下暗暗较劲。
“她是‘家’里的。”泰克斯看着强尼,帽檐下的眼睛里闪着冷光,“不是你的私人物品。”
“‘家’里的?”强尼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猛地甩开泰克斯的手,转过身,用刀尖指着泰克斯的鼻子,“别拿那套鬼话来压我,泰克斯!这只……是我先发现的!在那该死的加油站!她给了我东西!她是我的!”
“她给了你东西,说明她在耍你。”泰克斯淡淡地说,他甚至没有去看那把指着自己的刀,而是侧过身,不动声色地将靡思挡在了自己身后,隔绝了强尼那充满侵略性的视线,“而你,像个傻子一样让她溜了。如果不是我和维尔默,她现在早就跑到镇上报警了。到时候,我们全都得完蛋。”
“维尔默?”强尼的目光越过泰克斯,看向了刚从驾驶座上爬下来、正靠在车门上看戏的维尔默,“你也掺和进来了?”
维尔默咧开嘴,露出牙齿,笑得一脸幸灾乐祸。他那条机械腿在地上跺了跺,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
“嘿,别看我,强尼男孩。”他耸了耸肩,一副无赖相,“我本来是想直接在路边就把事儿办了的。这妞儿……味道不错。你知道吗?她还会叫‘先生’呢。啧啧,那声音……能把你骨头都叫酥了。”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用一种极其下流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只穿着那件宽大衬衫的靡思,尤其在她的脖颈处停留了片刻。
“而且,我已经在上面盖过章了。”
强尼的视线瞬间锐利起来。他猛地看向靡思,目光如刀子般刮过她的脖颈,那里,一个紫红色的、丑陋的吻痕在那件属于泰克斯的衬衫领口下若隐若现。
那一瞬间,强尼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实质化。
那是一种领地被侵犯、所有物被玷污的狂怒。
“你他妈碰了她?”他死死盯着维尔默,手中的刀握得咯吱作响,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你是想死吗,维尔默?”
“好了!”
泰克斯突然拔高了声音,这在他身上很少见。那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像是一声鞭响,强行切断了这场即将爆发的厮杀。
“都给我闭嘴。”
他冷冷地环视了一圈,目光在强尼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和维尔默那副无赖相之间扫过。最后,他转过身,一把抓住了靡思的手臂。
这一次,他的动作比之前更重,带着一种惩罚性的意味。
“德雷顿在等。”他说,语气恢复了那种令人胆寒的平静,“如果你们不想让他那锅肉汤里加点‘兄弟肉’的话,就给我滚进屋去。”
说完,他不顾靡思的踉跄,拖着她就往那扇透着昏黄灯光的大门走去。
经过强尼身边时,靡思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热度和杀意。
强尼没有动。他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着,死死地盯着靡思被泰克斯带走的背影。
那是猎人看着猎物被夺走时的眼神。
不甘、愤怒、还有一种更加扭曲的、势在必得的渴望。
“这事儿没完,泰克斯。”他对着那个背影,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低吼道,“这事儿没完。”
而在这一片混乱与对峙的喧嚣之下,在大宅那腐朽的地板深处,安迪终于爬到了管道的尽头。
透过一道生锈的铁栅栏,他看到了一间昏暗的地下室。那里挂满了他这辈子见过最恐怖的东西——钩子、链条、还有……无数张风干的“皮”。
他捂住了自己的嘴,将那声即将冲口而出的尖叫,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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