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门被泰克斯用肩膀撞开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仿佛这栋老房子松动的骨架都在随之战栗。
一股浓郁、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气味瞬间将靡思吞没。那是一种极其霸道的、由高温炖煮的肉类、过量香料、油脂、铁锈、灰尘以及某种陈旧木材的腐朽气息混合而成的味道。它不完全是臭的,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香,像一个陷阱,用最原始的食欲来引诱你,却又在你的喉咙深处留下了一丝挥之不去的甜腥。
屋内的光线昏暗得如同浸泡在蜂蜜里的黄昏。一盏悬挂在天花板中央的、由不知名动物的骸骨和鹿角拼接而成的吊灯,投下几束奄奄一息的光,勉强照亮了这间堪称灾难现场的客厅。
家具像是从不同的垃圾场里拼凑出来的战利品。一张巨大的、铺着肮脏桌布的长餐桌占据了房间的中心,桌面上摆着几个空荡荡的盘子和一只看起来像是由脊椎骨做成的烛台。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动物的头骨、剥制的标本,还有一些用骨头和羽毛做成的、充满原始部落风格的装饰物。一切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让这个本就拥挤的空间显得更加窒息。
靡思被泰克斯毫不客气地推搡着,踉跄了几步,最终被按坐在了长餐桌尽头的一张椅子上。那张椅子很高,坐上去之后,她的双脚甚至无法完全接触到地面,只能微微悬空,这让她产生了一种更加不稳定的、随时可能倾覆的错觉。
泰克斯松开了她,但那种被掌控的感觉却没有丝毫减弱。他像个主人一样,绕到桌子的另一侧,拉开椅子坐下,双臂交叉在胸前,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只留下一道冷硬的下颌线。他没有看靡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通往厨房的那扇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维尔默一瘸一拐地跟了进来,他脸上的幸灾乐祸已经变成了某种更加阴沉的不满。他没有坐下,而是靠在门框上,用那条完好的腿不耐烦地一下下跺着地,机械腿上的金属零件随之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
紧接着,是强尼。
他像一阵裹挟着怒火的旋风般闯了进来。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靡思身旁,拉开她旁边的椅子,用一种近乎示威的姿态重重坐下。椅子腿与木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他将那把猎刀“当”的一声拍在桌上,刀尖正对着靡思。那双燃烧着怒火的榛色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用目光将她凌迟。
这只小猫……她的眼睛里没有眼泪。真有意思。不像其他的,只会哭着求饶。哭声最让人烦躁了。
没有人说话。
这栋房子里充满了各种声音——远处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咕嘟”作响的炖煮声,头顶的灯泡发出微弱的电流声,某个角落里收音机正嘶吼着一首听不清歌词的摇滚乐,还有维尔默那条腿不知疲倦的“咔哒”声。
但餐桌上的这四个活人,却陷入了一种极度紧张的、仿佛随时会爆炸的沉默之中。
靡思安静地坐着。她没有去看强尼那把能映出自己脸的刀,也没有去看泰克斯那深不见底的阴影,更没有理会维尔默那充满恶意的审视。她只是微微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那双被绑在身前的手上,仿佛在研究自己指甲的形状。
她知道,此刻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一句多余的话,都可能成为点燃火药桶的火星。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变成一件真正的“物品”,一件没有思想、没有情绪的家具,被动地等待着这场风暴的裁决。
她唯一在意的,是这栋房子里,是否有艾琳和摩根的气息。但除了那股无孔不入的肉香,她什么也分辨不出来。
“晚饭……还没好吗?”
强尼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生锈的铁皮。这句话像是对着空气说的,但桌上的每个人都知道,他在问谁。
没有人回答他。
厨房里的声音却像是回应一般,变得更响了些。
就在这时,厨房的门被猛地拉开,一个系着围裙的身影端着一个巨大的托盘走了出来。是德雷顿。
他看起来比在加油站时更加憔悴和神经质,黑色的头发油腻地贴在头皮上,那双几乎是黑色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脸上带着一种被工作折磨得疲惫不堪、却又不得不强打精神招待客人的虚伪笑容。
“来了来了!别催,别催!上好的肉,就得用小火慢慢炖,才能把骨头里的油都熬出来!”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托盘重重地放在餐桌中央。
托盘上是四个盛着某种浓稠肉汤的大碗。那肉汤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暗红色,上面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脂和不知名的香料碎末。随着托盘的放下,那股甜腥的肉香变得更加浓烈,几乎要凝成实质。
德雷顿将四个碗分别推到了泰克斯、强尼、维尔默和靡思的面前。当他把碗推到靡思面前时,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凑得很近,用那双浑浊的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靡思。那眼神像屠夫在估量一头牲畜的斤两,充满了专业而冷酷的算计。
“哦……看看,看看。”他咂了咂嘴,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笑容,“皮真白,真嫩……骨头也细。嗯……这样的肉,最适合做辣酱了。不用加太多香料,原汁原味的,才最鲜。”
他伸出那只沾满了油污的手,似乎想去捏靡思的脸颊。
但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靡思皮肤的前一刻,强尼放在桌上的那把刀,被他用两根手指轻轻地、却又带着千钧之力地按住了。
“这是我的。”
强尼没有看德雷顿,他依旧死死地盯着靡思,一字一顿地说。
德雷顿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长兄式的恼怒。
“你的?”他直起身子,冷笑了一声,“强尼,你是不是忘了这是谁家了?在这屋檐下,所有的肉,都得先经过我的厨房!这是规矩!”
“她不是肉。”强尼的声音更冷了。
“哦?”德雷顿挑了挑眉,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环视了一圈,“她不是肉?那她是什么?难道还是我们请来的客人不成?”
他夸张的语气引来了维尔默的一阵窃笑。维尔默直起身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对峙,脸上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
“客人?嘿嘿……德雷顿,你说对了。”查普·托普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楼梯口传来。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他穿着那身五颜六色的破烂嬉皮士服装,像只色彩斑斓的秃鹫一样,一蹦一跳地从楼上下来。他的脸上带着癫狂的笑容,手里还拖着一条长长的、锈迹斑斑的铁链。
铁链的另一头,捆着一个已经失去意识的人。
是摩根。
摩根的头发凌乱地散在地上,脸上满是泪痕和污垢,她的衣服被撕破了,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擦伤和淤青。她就像一个被玩坏的布娃娃,被查普·托普毫不在意地在满是灰尘的楼梯上拖行着。
“你看,她还给我们带了‘宠物’来呢!”查普·托普拖着摩根,走到了餐桌旁。他松开铁链,用脚尖踢了踢昏迷的摩根,像是在展示自己的战利品,“不过这只不怎么好玩,叫了几声就没动静了。还是新的比较有意思。”
他的目光落在了靡思身上,那双墨镜后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孩童发现新玩具般的好奇与残忍。
艾琳呢?艾琳在哪里?
靡思的心猛地一沉。她的目光死死地锁住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双手在身前不由自主地攥紧了。
“把她弄到后面去!别脏了我的地板!”德雷顿看到摩根的样子,嫌恶地皱起了眉头,对着查普·托普呵斥道。
查普·托普不情愿地撇了撇嘴,但还是听话地重新抓起铁链,像拖着一袋垃圾一样,将摩根拖向了厨房的方向。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泰克斯,终于动了。
他伸出手,将面前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肉汤,轻轻地推到了靡思的面前。
“先吃饭。”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这潭即将沸腾的浑水之中,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嚣。
德雷顿停止了呵斥,强尼收回了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维尔默也收起了看戏的表情。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那碗汤,聚焦在了靡思身上。
那碗汤距离她只有不到二十厘米,她能清晰地看到汤面上浮动的油花,能闻到那股越来越浓的、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甜腥味。
她没有动。
那个女孩……那个在车里自杀的女孩。她是不是也闻到过这种味道?艾琳……艾琳现在是不是也变成了这样一碗汤?
“她不吃。”
强尼开口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他比靡思自己更了解她。他伸出手,想把那碗汤从靡思面前拿走。
“我没问你。”泰克斯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他放在桌上的手,却不动声色地按住了碗的边缘,阻止了强尼的动作。
两个男人的手,隔着一碗散发着诡异香气的肉汤,无声地对峙着。空气中的紧张感,几乎要凝结成实质。
“让她自己选。”泰克斯说,他抬起头,帽檐下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靡思的脸上,“吃,还是不吃。”
这已经不是一碗汤了。
这是一个选择,一个站队,一场权力的游戏。
吃,意味着顺从泰克斯建立的“秩序”。
不吃,意味着站在强尼这边,选择一种更直接的、野蛮的对抗。
所有人都看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靡思缓缓地抬起了头。她没有去看那两个对峙的男人,也没有去看那碗致命的汤。她的目光越过桌面,穿过这昏暗的房间,最终落在了那个端着托盘、像个暴躁家庭主妇一样的男人身上。
“德雷顿先生,”她的声音很轻,甚至带着一丝因脱水而产生的沙哑,但在这死寂的房间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这汤里……放了辣椒吗?”
她甚至对他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笑。
“我不太能吃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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