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愁峰山脚,密林深处。
蔺惊弦在一片冰冷潮湿的腐叶堆里,恢复了一丝微弱的意识。
痛。
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同时向内攒刺,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扯一具已经散架的布娃娃,带来一波又一波无边无际的剧痛。
他本能地想要检查身体,却发现自己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神识内视,丹田空空如也,如同一口干涸的枯井;经脉寸寸断裂,如同被烈日暴晒的蛛网;他曾引以为傲、坚不可摧的剑骨之上,更是布满了细密的裂痕。
他现在,甚至比一个从未练过武的普通人还要脆弱。
绝望如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神智。死亡的诱惑是如此香甜,仿佛只要闭上眼,就能从这无尽的痛苦中解脱。
可就在他即将放弃的瞬间,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闪过两个画面。
一个是顾休那张懒洋洋的脸,和他那句带着嫌弃的嘟囔:“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另一个,是师弟陆清风在营地里,看着自己时那充满担忧和崇拜的、傻乎乎的脸庞。
“我不能……死在这里。”
一句几乎无法听清的呢喃从他干裂的嘴唇中挤出。他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力,开始运转一门早已被他忘在脑后、甚至视为“旁门左道”的凡俗养生秘术——“龟息功”。
这是他年幼时,母亲担心他练剑太过拼命,怕他夭折,强行逼着他学的保命法子。他一直觉得这是妇人之仁,有损剑客一往无前的气势,早已束之高阁。
可现在,这门凡俗武学,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的心跳和呼吸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变得极其微弱、绵长,身体对能量的消耗被降到了最低。那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被一层厚厚的棉花隔离开来,变成了遥远而模糊的背景音。
他辨认了一下太阳的方向,开始朝着安乐镇废墟的方向,用手肘和膝盖,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动。
泥泞的地面磨破了他的衣衫,尖锐的碎石和荆棘,在他残破的身体上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新伤。他像一条被剥了皮的蠕虫,在林间拖出一条丑陋的血痕。
一头因为地震而找不到食物的野狼发现了他。它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围着他谨慎地打转,贪婪地嗅探着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
就在野狼即将按捺不住,准备扑上来的瞬间,它突然停住了。
它歪着头,那双绿油油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因为它从这个散发着浓郁血腥味的“东西”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只有一股让它本能感到不安的死寂。
野狼困惑地低嚎了一声,夹着尾巴,转身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他爬到了一条冰冷的山涧边。他将满是血污的头颅整个埋进水里,疯狂地汲取着生命之源。
在清澈的水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头发混着泥土和腐叶,狼狈得像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恶鬼。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那里面没有了过往的骄傲与锐利,只剩下一股纯粹到不含任何杂质的执念。
他想起了自己过去那可笑的人生。追求名望,维护“正道”,却发现自己毕生守护的,不过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而现在,他什么都不想要了。
他只想把这个谎言揭穿。
只想让那个天真的师弟活下去。
只想再看一眼那个充满烟火气的、吵闹的、会为了一碗面和人推搡的安乐镇。
他甚至开始怀念起包租婆刘翠花那中气十足的催租声,怀念石敢当端上来的、味道奇怪却热气腾腾的菜肴。那些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凡俗”,此刻却成了他心中最温暖的光。
就凭着这股光,他爬出了那片能吞噬一切的密林。
晨曦微露,远处,安乐镇废墟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那几道冲天而起的浓烟,仿佛在为这座不幸的小镇无声地哭泣。
看到那片废墟,蔺惊弦非但没有绝望,反而精神一振。
他知道,他们一定在那里。
他挣扎着,从爬行,变成了踉跄地站立。每一步,都在燃烧着他最后的生命,脚下留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血脚印。
废墟边缘,一些四散奔逃、试图捡拾残骸的武者看到了他。他们惊恐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血人”,纷纷尖叫着避让开来,仿佛看到了真正的鬼魂。
蔺惊弦对此毫不在意。他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宁静而温暖的气息,正从废墟的最中心传来。
那是顾休的“圣域”。
他找到了方向。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片在无尽混乱中唯一的“净土”,朝着那绝望中唯一的希望,发起了人生中最后一次,也是最悲壮的一次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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