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过石屋窗棂的裂隙,在潮湿阴冷的空气中切割出几道斜斜的光柱。光柱里,尘埃缓慢地旋转、沉浮,如同无数微小的、疲惫的生命。沈清辞靠在冰冷粗糙的石墙上,后背的疼痛与腹部的空洞感交织成一种持续的、钝刀割肉般的折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脆弱的脏腑。但她没有倒下,甚至没有让自己完全瘫软。她保持着那个半倚的姿势,左手掌心紧贴着萧景珩冰凉的手背,那半枚羊脂玉佩被他们交叠的手掌共同握住,温润的白光如同呼吸般明灭,照亮两人苍白指节间凝结的暗红血痂。
右手食指的指尖,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和皮卷特有的、微涩的矿物气息。昨夜(或是今晨?时间已然模糊)她凭着一股近乎绝望的意志,以血为引,在墨托大祭司的皮卷边缘,勾勒出那幅模糊感应到的、关于“疏导”与“生机共鸣”的符文。此刻,那简陋的血色图案在皮卷幽蓝银白的荧光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却又隐隐与皮卷本身的纹路产生着某种玄奥的联系。
效果是微弱的,却又是真实的。
萧景珩依旧昏迷,脸色依旧是骇人的青白,呼吸微弱得需要凝神才能察觉。但他肋下和肩头伤口边缘,那不断侵蚀健康的青黑色毒痕,扩散的速度似乎被遏制住了,甚至……在玉佩持续散发的温润白光与枕边婴儿纯净生机的无形涤荡下,最边缘处,有那么一丝丝极其微弱的、暗红的污秽气息,正被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逼”出,化作几乎看不见的淡烟,在触及白光时无声消散。
就像在干涸龟裂的土地上,滴下了一滴甘露。对于整片焦土而言,微不足道,却让龟裂的缝隙,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湿意,证明着“水”的存在,证明着“生机”尚未彻底断绝。
沈清辞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萧景珩脸上,描摹着他深刻的眉骨、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这张脸,曾经意气风发,曾经温柔含笑,也曾因伤痛和重担而染上风霜,却从未像此刻这般,了无生气,仿佛一尊即将破碎的玉雕。只有那胸膛间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起伏,和掌心玉佩传来的、与她和孩子隐隐共鸣的暖意,证明着灵魂仍在躯壳深处,进行着一场无声而惨烈的鏖战。
她知道,仅凭这点共鸣,这点微弱的净化,远远不够。毒已深入,邪气盘踞,内腑重创,失血过多……他就像一艘龙骨尽碎、船舱进水、又被藤壶与锈迹爬满船底的大船,正在幽暗的海底缓缓下沉。她和孩子,连同这枚玉佩,只是三根纤细的绳索,勉强系住了即将沉没的船身,却无力将其拖出深渊。
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更清晰的指引,或者……一个扭转乾坤的契机。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腿上的皮卷。那些流转的荧光,那些扭曲的符号,那些蕴含着“星骸”奥秘与古老智慧的图案,是她目前所能接触到的、唯一可能蕴含着“力量”与“方法”的源头。昨夜那模糊的感应与冒险的尝试,证明这条路或许可行,但也危险万分——以她产后极度虚弱的精神力,强行感应、解读、甚至尝试引导皮卷中可能蕴含的“星力”或知识,无异于稚子舞巨斧,稍有不慎,便是精神反噬,甚至可能惊动萧景珩体内那混乱的邪气,引发不可测的后果。
但,她还有选择吗?
屋外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停在门外。丁嬷嬷压低的声音响起:“夫人,赵将军和周镖头来了,说是有要事禀报。”
沈清辞闭了闭眼,将翻腾的心绪强行压下,再睁开时,眼中已恢复了那种冰封般的冷静,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请他们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赵霆和周沧一前一后走入。两人眼中布满血丝,脸上新添的疲惫几乎要溢出来,但神色间却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凝重与……惊疑。
“夫人,” 赵霆抱拳,声音压得极低,目光快速扫过依旧昏迷的萧景珩和沉睡的婴儿,看到沈清辞紧握玉佩、与萧景珩手掌相叠的情形,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沉声道:“有新的情况,关于……海上,和山中。”
“说。” 沈清辞言简意赅。
赵霆看了一眼周沧,周沧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夫人,遵照您的吩咐,我派了最得力的两个弟兄,跟着那‘鬼面’降卒中一个伤势较轻、看起来最怕死的,天没亮就摸去‘毒蝎谷’方向打探。他们不敢深入,只在边缘的高处用望远镜观察。”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们看到……‘毒蝎谷’深处,那所谓的‘沸血池’方向,今早天亮前,有异常的红光闪动,不是火光,更像……更像是咱们在‘星陨之谷’见过的那种矿石的光,但更暗,更……邪性。而且,隐约有惨叫和一种……像是很多野兽,又不太像的嚎叫声传来,持续了不到一刻钟就停了。之后,谷中升起了一阵淡黄色的烟,味道顺着风飘过来一点,那两个弟兄说,闻了头晕恶心,赶紧撤了回来。”
淡黄色的毒烟,邪异的红光,非人的嚎叫……“毒傀”的炼制,恐怕已经到了紧要关头,甚至可能已经有了不稳定的“成品”。沈清辞心头发冷。时间,更加紧迫了。
“还有,” 赵霆接口,脸色更加难看,“海上巡逻的弟兄回报,昨夜那些巨大的黑影和怪声消失后,今晨,在东南方向大约二十里外的海面上,发现了一些……漂浮物。”
“什么漂浮物?”
“是……船的碎片。看木料和样式,不是咱们的,也不是荷兰人的盖伦船,倒像是……西番(葡萄牙)那种较小的卡拉维尔帆船或者更小的探险船碎片。数量不少,散布范围很广,有些碎片上……有啃咬和撕裂的痕迹,非常可怕,不像是寻常触礁或风暴造成的。弟兄们还捞上来半片破烂的船帆,上面有模糊的纹章,通事辨认,像是葡萄牙王室的标记。”
葡萄牙探险船的碎片?在距离“新杭”不远的海域,被未知的东西撕碎了?是昨夜那些海中黑影干的?还是……别的什么?
沈清辞猛然想起,萧景珩曾提及,在“圣岛”与他们交手、最终仪式被破坏的,正是一支葡萄牙探险队,首领是一个叫卡洛斯的神甫。难道昨夜逃走的荷兰舰队附近,还有葡萄牙人的船只活动,并且遭遇了不测?那些海中异变,不仅针对“新杭”和荷兰人?
“此外,” 周沧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不确定,“弟兄们在更远些的海面,似乎……似乎看到了一点微弱的、反光的东西,在阳光下闪了一下,距离太远,看不清是什么,但肯定不是船。因为那光点……位置似乎没怎么移动。”
不是船的反光?那会是什么?沈清辞蹙眉。海中异象,西番船只的碎片,不明的光点……这一切,似乎都隐隐指向那片神秘而危险的海洋深处,指向那引发一切变局的“星骸”之力。
“继续监视,但务必小心,不要靠近那些不明水域和漂浮物集中区。” 沈清辞沉声道,“另外,派可靠的人,沿着海岸线向南、向北搜索,看看有没有幸存者,或者其他线索。尤其是……注意有没有西番人的踪迹,活的,或者死的。”
“是!” 两人应诺。
“营中情况如何?” 沈清辞问。
赵霆脸上忧色更浓:“伤亡还在统计,但只会比预估的更重。轻伤员中,又有几个因缺药,伤口恶化。粮草……按最严格配给,也只够三天了。打渔的小船收获寥寥,海边能捡拾的东西也有限。更麻烦的是人心……有些流言在悄悄传播,说海中出了妖怪,专吃大船,说咱们被诅咒了,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士气低落,物资匮乏,内忧外患。沈清辞能想象赵霆承受的压力。
“弹压流言,以惑乱军心论处。但光靠弹压不行。” 沈清辞沉吟片刻,“从缴获的荷兰人物资里,挑出一些相对完好的衣物、工具,分给有功将士和伤员。告诉所有人,世子爷正在好转,援军(哪怕只是虚言)已在路上。我们守住了最难的夜,天亮了大海都帮我们赶走了红毛鬼,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另外,组织还能动的,不分军民,一起修补工事,清理营地,让大家有事可做,看到希望。”
精神上的支撑,有时比物质更重要。
赵霆重重点头:“末将明白。”
“那几名降卒,可还安分?”
“还算安分,问什么答什么,但关于西番营地的具体路径和守卫,他们确实所知有限,只大概知道在‘沸血池’附近,有暗哨,有毒障,还有西番人的火枪和‘毒牙’的亲卫把守。”
足够了。沈清辞心中已有决断。“看好他们,饮食照旧。或许……还用得上。”
赵霆和周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决然。夫人这是要行险一搏了。
“你们先去忙吧。记住,营防是第一要务,尤其是夜间,绝不可松懈。” 沈清辞最后叮嘱。
两人行礼退下,石屋重归寂静。
沈清辞的目光,再次落回皮卷之上。海上的异变,山中的毒傀,营地的危机,萧景珩的伤势……千头万绪,如乱麻缠心。但此刻,她强迫自己将所有的焦虑、恐惧、无力感,都缓缓压下,如同将纷乱的丝线,一根根理清,归拢。
核心,依旧是萧景珩的伤,以及那可能蕴含解决之道的“星骸”奥秘。皮卷是钥匙,玉佩和新生儿是可能的“引子”或“共鸣器”,而她自己……是那个必须拿起钥匙、插入锁孔、并转动它的人,尽管她的手颤抖无力,锁孔幽深不明。
她重新凝聚心神,将左手与萧景珩相握的手掌贴得更紧,让玉佩的暖意在他们之间流转。右手,则轻轻覆盖在皮卷那幅关于“疏导”与“生机共鸣”的图案旁,闭上眼睛,不再用眼睛去看那些繁复的符号,而是尝试用“心”,用那与玉佩、与孩子、与萧景珩残存生机隐隐相连的微弱感应,去“触摸”,去“聆听”。
起初,是一片黑暗与嘈杂。身体的疼痛,精神的疲惫,外界的忧患,如同潮水般涌来,干扰着她的专注。她额角渗出冷汗,呼吸变得急促。
坚持。为了他,为了孩子,为了“新杭”。
她默念着,将所有的意念,如同抽丝剥茧,缓缓集中,最终汇聚于掌心玉佩传来的那一点温润,汇聚于枕边婴儿那纯净的呼吸节奏,汇聚于……萧景珩掌心那微弱的、却始终未曾彻底熄灭的生命之火。
渐渐地,外界的喧嚣仿佛远去了。身体的痛楚也化作了背景中模糊的钝响。她的“眼前”,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浮现出一点微光。那光,源自她掌心的玉佩,柔和,温暖,稳定。光芒中,隐约出现了另一团更加微弱、却充满勃勃生机的光晕,那是她的孩子。而在稍远些的黑暗中,一点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暗红火星,在苦苦挣扎,那是萧景珩。
三团光,通过无形的脉络,隐隐相连。而她与皮卷接触的指尖,则仿佛成为了一个“接口”,开始“感受”到皮卷中蕴含的、更加浩瀚、更加复杂、同时也更加“中性”的“光”的海洋。那是由无数细微的、银色与深蓝色光点组成的“星辉”,它们按照某种古老而玄奥的轨迹缓缓流转,有的地方明亮,有的地方晦暗,有的地方……沾染了不祥的暗红与污浊。
这就是“星骸”之力在皮卷中的映射?那暗红与污浊,是否就代表着“污染”?
沈清辞的“意识”,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污浊的区域,尝试着靠近一片相对明亮、平和的银色“星辉”。当她意念触及的刹那,一股清凉、宁静、仿佛能涤荡心神的感觉传来,同时,一些破碎的、模糊的意念画面,涌入她的脑海:
——宁静的夜空,星辰如雨坠落,其中一点,拖着长长的银蓝色尾迹,没入无垠的黑暗森林(“星陨之谷”的起源?)……
——地火奔腾的火山口,炽热的岩浆中,一块巨大的、散发着柔和星光的晶石缓缓旋转,与地脉共鸣(“圣岛”的“星核”?)……
——古老的祭坛,头戴羽冠的祭司,手持镶嵌星石的骨杖,吟唱着,引导星光落入族人身体,伤者愈合,疲者振奋(纯净的引导与利用?)……
——扭曲的祭坛,亵渎的符文,暗红的“星核”碎片,痛苦的活祭,星光被染上血色,化作充满恶意的能量洪流,冲击、侵蚀、扭曲生灵(“圣岛”卡洛斯的仪式,与“毒傀”的源头?)……
——一点微弱的、却纯净无比的银色星火,在无边的污浊与黑暗中倔强燃烧,它所到之处,暗红退散,疯狂稍止,虽然无法彻底净化,却划出了一小片暂时的“净土”(这……难道是昨夜玉佩、婴儿与萧景珩之间发生的那一幕的抽象映射?亦或是……一种可能的净化之道?)。
最后这幅画面,让沈清辞心神剧震!这似乎验证了她的猜测,也指明了一个方向——以纯净的、高浓度的“星骸”之力(或与其共鸣之物)为核心,可以一定程度上抵御、甚至缓慢净化“污染”!但前提是,这股纯净之力必须足够“强”,或者有特殊的“共鸣”与“引导”之法。
玉佩是纯净的,但似乎更多是“温养”与“守护”,主动净化之力不足。婴儿的生机纯净,但与“星骸”的关联不明,更多是本能共鸣。萧景珩体内,残存着与“星骸”的微弱感应,也积累了大量的“污染”,两者交织冲突,是他伤重难愈的根源。而皮卷,似乎记载了如何更有效引导、利用“星骸”之力的法门,包括……如何将外界的纯净之力,引导入体,协助驱邪扶正?
沈清辞的“意识”,开始更加专注地“阅读”与最后那幅“银色星火净化”画面相关的、皮卷上流转的符号与轨迹。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感应,而是有了一种奇特的、仿佛“水到渠成”的理解。虽然那些文字依旧陌生,但符号的走向、能量的流转意象,却直接烙印在她的感知中。
那是一种极其精微、需要强大精神控制力与对“星力”深刻理解的引导法门。以自身意志为桥,连接纯净星力源(如特定星石、或深度共鸣者),将其化作丝丝缕缕的“星辉之线”,探入被污染者的能量脉络,如同最灵巧的绣娘,以星辉为针,小心翼翼地“挑”出、或“包裹”住那些暗红的污浊能量节点,然后或引导其缓慢排出体外,或以其为“薪”,用更强大的纯净星力将其“焚烧”、“中和”。
这法门,显然不是为沈清辞这样毫无基础、精神力又因产后极度虚弱的人准备的。每一步都凶险万分,稍有不慎,引导失败,星力失控,或者刺激到污浊能量爆发,都可能瞬间摧毁被治疗者本就脆弱的生机,甚至反噬施术者。
但是……她似乎有一个优势。她与萧景珩之间,有玉佩和孩子的生机作为天然、温和的纽带。她不需要像真正的“星语者”那样,凭空去捕捉、引导狂暴的星力,她只需要借助这已有的、相对温和的共鸣通道,将自己从皮卷中领悟到的那一点点“引导”的“意念”与“轨迹”,加持上去,让玉佩的温养之光、孩子的生机暖流,变得更加“有序”,更加“具有指向性”,如同将漫溢的清水,引入需要灌溉的特定田垄。
这依然危险,但或许……是唯一可能在不惊动、不刺激萧景珩体内那脆弱平衡的前提下,尝试进行更深入“疏导”与“净化”的方法。
她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空气中所有的勇气与决绝都吸入肺中。然后,她睁开了眼睛。
目光落在萧景珩脸上,带着无尽的温柔与决绝。“景珩,我要试一试。为了你,为了孩儿,也为了我们所有人的生路。你若能听到,就……信我一次。”
她重新闭上眼,但这一次,心神更加凝聚。她不再去“看”皮卷,而是将全部的意念,都沉入与玉佩、与孩子、与萧景珩掌心那点微弱生命之火相连的无形通道中。
她“感受”着玉佩稳定散发的温润白光,如同月华;“感受”着婴儿纯净的生机暖流,如同初阳;“感受”着萧景珩体内那混乱的、冰冷与灼热交织、星光与污浊纠缠的能量场。
然后,她开始按照从皮卷中领悟到的那一丝“引导”轨迹,用自己微弱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去“描绘”,去“暗示”。
她没有试图去“抓住”或“驱动”玉佩和孩子的力量,那超出了她的能力。她只是像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颗按照特定韵律跳动的小石子,试图让那泛起的涟漪,按照她期望的图案扩散。
起初,毫无反应。她的精神力如同泥牛入海,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她吞没。额头的冷汗汇成小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坚持……再试一次……
她咬紧牙关,舌尖再次尝到血腥味,用剧痛刺激即将涣散的意识,重新凝聚那一点点可怜的意念,更加专注,更加轻柔,不再试图“控制”,而是尝试“融入”,将自己的意念波动,调整到与玉佩暖意、孩子生机、乃至萧景珩体内那点残存星力感应相近的频率……
奇迹般的,变化发生了。
掌心的玉佩,光芒似乎微微明亮了一丝,散发出的温润暖意,不再是无规律地弥漫,而是开始顺着她与萧景珩相握的手掌,更加集中、更加缓慢地,渗入萧景珩的经脉。枕边的婴儿,也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在睡梦中发出细微的哼唧,那股纯净的生机暖流,也似乎受到牵引,与玉佩的暖意隐隐汇合。
而萧景珩体内,那混乱的能量场边缘,一点极其微弱的、原本几乎要被暗红污浊彻底吞没的银色光点(或许是他自身残存的、与“星骸”的共鸣根基),仿佛受到了“同频”暖意的滋养与呼唤,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跳动!
沈清辞精神一振,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感应,将全部意念集中于此,按照皮卷的引导轨迹,以那点银色光点为“灯塔”,以玉佩与孩子的暖意为“舟船”,小心翼翼地,尝试着“沟通”,并极其缓慢地,引导着一丝丝汇合后的暖流,向着距离最近的一小团、相对独立的暗红污浊能量(可能是一处较小的毒伤节点),“流淌”过去。
没有强行冲击,没有试图驱散,只是如同温水浸润顽渍,只是以纯净的生机与星辉暖意,将其“包裹”,然后,极其缓慢地,尝试着将其“稀释”,并引导着那被稀释、中和后的一丝丝污浊气息,顺着萧景珩体表的伤口(肋下那处崩裂最严重的伤口),极其缓慢地……“渗出”。
过程缓慢到令人心焦。沈清辞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身体的疼痛、极度的疲惫,如同无数小刀在凌迟着她的意志。但她死死撑着,全部的意念都系于那一点微弱的引导之上。
一炷香的时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萧景珩肋下那处伤口的边缘,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细的、暗红中夹杂着青黑色的污浊血气,极其缓慢地,从绷带的缝隙中,渗了出来。没有昨夜那明显的黑烟,只是颜色不祥的血迹,但散发出的那股甜腥腐败气息,却淡了几乎无法察觉的一丝。
与此同时,萧景珩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不是痛苦的痉挛,而是一种仿佛卸下了一丝微不足道负担的、极其细微的松弛。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悠长的呼气声。虽然脸色依旧惨白,呼吸依旧微弱,但一直紧蹙的眉峰,似乎……舒展了那么一丝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成功了!尽管只清除了微不足道的一丝,尽管过程缓慢到令人绝望,尽管她已经到了极限,随时可能昏厥……但,她成功了!这方法可行!
巨大的喜悦与更深的疲惫同时冲击着沈清辞。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握不住萧景珩的手,也维持不住那脆弱的意念连接。她知道,必须停下了。再继续,不仅她会崩溃,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引导平衡也可能被打破。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将意念从那能量连接中“抽离”,如同松开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弓弦。玉佩的光芒恢复如常,婴儿的生机暖流也不再被特意牵引。只有萧景珩肋下那丝新渗出的污血,和眉宇间那几乎不存在的细微变化,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沈清辞瘫软在石墙上,大口喘息,浑身被冷汗湿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嗡鸣不止。腹部的伤口和产后的虚弱,如同苏醒的猛兽,向她疯狂反扑。她几乎要立刻昏死过去。
但,不能昏。至少,现在还不能。
她用尽最后力气,颤抖着手,拿起旁边一块干净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掉萧景珩肋下那丝污血。然后,她重新握紧他的手,将玉佩贴在两人掌心之间。
做完这一切,她最后看了一眼枕边安睡的孩子,又深深看了一眼萧景珩似乎平和了一点点点的睡颜,嘴角,极其艰难地,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欣慰却疲惫到极点的弧度。
然后,黑暗如同温柔的幕布,终于彻底落下,将她卷入无梦的沉眠。只有那交握的手,和掌间温润的玉佩,在渐亮的晨光中,静静诉说着,一场无声战役的,微小却真实的胜利。
而石屋外,伤痕累累的“新杭”,新的一天,在生存的残酷压力与渺茫的希望微光中,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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