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封元年七月末的长安深夜，闷热无风，星月无光。
两仪殿内，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药味与恐慌，伴随着礼治猛然呕出的一口黑血，再度如潮水般淹没了所有希望。
那口血，浓稠暗红，喷溅在明黄锦被上，触目惊心，也瞬间抽走了礼治脸上最后一丝生气，他连一声呻吟都未及发出，便直直向后倒去，面如金纸，气息骤弱。
“陛下——！” 伍元照凄厉的尖叫划破死寂，她扑到榻边，抖着手去探他鼻息，那微弱的气流几乎感觉不到。“太医！太医都死哪里去了！高延福，把所有太医都叫来！快——！”
殿内瞬间乱作一团。刚刚还在为安西急报、朝野流言忧心如焚的伍元照，此刻脑中一片空白，唯有一个念头——他不能死！他绝不能死！孩子们还那么小，这江山如此沉重，外敌环伺，内奸潜伏……他怎么可以丢下她一个人！
太医署院判连滚爬入，看到礼治情状与那摊黑血，脸色煞白，哆哆嗦嗦诊脉，指尖冰凉。“脉……脉息游离，心脉将绝……邪毒内侵，直攻心胞……” 他声音颤抖，“怕是……怕是急怒攻心，又兼旧毒复发……”
“旧毒？！” 伍元照猛地转头，凤眸赤红，如同濒死的母兽，“什么旧毒？陛下何时中的毒？！说！”
院判吓得瘫软在地：“娘娘息怒！臣……臣只是猜测！陛下此前心疾，或有积郁成毒……此番接连急报，忧愤交加，引动内邪……”
“废物！” 伍元照一脚踹翻药箱，瓶罐碎裂，药汁四溅，“本宫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救不活陛下，太医院上下，连同你们九族，一个不留！给本宫用药！用针！哪怕用你们的命吊，也要把陛下给本宫吊回来！”
“是！是！臣等竭尽全力！” 太医们魂飞魄散，连滚爬起，施针的施针，配药的配药，殿内忙乱如沸水。
伍元照退到一旁，背靠着冰冷的殿柱，浑身发冷，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渗出亦无知觉。安西连败，疏勒被围，陇右告急，流言四起，现在礼治又……难道上天真要亡她，亡大唐吗？
不！绝不！她猛地站直身体，眼中血色未退，却已凝成冰寒刺骨的决绝。她不能倒，至少现在不能。
“高延福。” 她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老奴在！” 高延福满脸是泪，匍匐在地。
“封锁两仪殿，陛下病危之事，暂不外泄。敢有泄露者，无论何人，立斩。太子、诸皇子公主，即刻接到立政殿偏殿，加三倍护卫，无本宫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去请狄仁杰、薛仁贵、裴行俭，即刻密见。还有……把刘仁轨、李敬玄两位相公也请来。”
“是！”
“传本宫口谕，紫宸殿明日罢朝。所有紧急军报、奏章，直送两仪殿外书房。命殿中省、金吾卫，加强宫城各门警戒，尤其是北门，由薛仁贵亲信接管。”
一道道指令，在极致的悲恸与恐慌中，依旧条理分明，冷酷如铁。她知道，此刻她若流露出一丝软弱，这看似平静的宫殿，瞬间就会变成吞噬她和孩子们的炼狱。
【系统提示：触发极限多重危机事件“帝王垂危·边疆溃败·朝野离心”。威胁等级：毁灭性叠加。环境状态：极度恐慌，暗流将化为惊涛。宿主身心状态：濒临崩溃边缘（情感重创、高压极限），强制激活“绝境守护者”终极模式，屏蔽情感，绝对理性，意志力突破极限。核心任务“挽天倾”发布：稳定礼治生命体征（医疗），掌控宫廷与朝局，应对安西溃败，追查内奸与流言源头，保护子女，在至暗中维系帝国最后秩序。】
第一节：夤夜定策，孤凤泣血
子时，两仪殿外书房。烛火通明，映照着狄仁杰、薛仁贵、裴行俭、刘仁轨、李敬玄五人凝重至极的面容。皇后伍元照已换下染血的常服，着一身玄色劲装，未施脂粉，面色惨白如纸，唯有一双眸子，亮得骇人，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陛下情况如何，不必多问。本宫只要你们知道，陛下在，本宫在，大唐的天，就塌不了。” 伍元照开门见山，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金截铁的力道，“当下首要，是安西。裴尚书，疏勒还能撑多久？王方翼、王孝杰援军到了何处？”
裴行俭沉声道：“回娘娘，郭虔瑾最新急报，疏勒城高池深，存粮尚可支撑月余，然吐蕃围城甚急，日夜攻打。郭虔瑾被阻于疏勒以东百里的莎车河，急切难进。王方翼、王孝杰所率关中、河东援军前锋已出陇山，然全军集结、粮草转运，至快也需二十日方能抵陇右，入安西更需时日。北庭援军已南下，可保龟兹无虞，然解疏勒之围，力有未逮。”
“也就是说，疏勒可能等不到援军？” 伍元照声音更冷。
“……是。” 裴行俭艰难点头，“除非……有奇迹，或吐蕃内部生变。”
“陇右吐蕃主力动向如何？”
“确在集结，然其主攻方向似在安西，陇右暂以牵制为主。然若安西得手，其必挥师东进。”
伍元照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骇人的平静：“传本宫令，不，以陛下名义发敕。一，加郭虔瑾为安西道行军副大总管，授临机专断之权，不惜一切代价，打通莎车河，驰援疏勒。凡怯战、避战、延误军机者，无论将领士卒，郭虔瑾可先斩后奏！二，敕令王方翼、王孝杰，抛下辎重，亲率所有骑兵，轻装简从，一人三马，换马不换人，十日之内，必须赶到敦煌！所需马匹，沿途州县尽数供给，违者斩！步兵与粮草随后。三，密令北庭都护，除留守必要兵力外，其余骑军，全部南下，归郭虔瑾节制，目标只有一个——解疏勒之围！四，告诉陇右、河西诸军，给本宫瞪大眼睛，若让一个吐蕃兵越过祁连山，主将提头来见！”
“娘娘！” 裴行俭震惊，“轻骑冒进，风险极大！若遇伏击……”
“没有若！” 伍元照厉声打断，“疏勒若失，安西四镇断去一臂，吐蕃便可东西夹击龟兹、于阗，届时安西必乱，河西危矣！此刻不行险，更待何时？告诉王方翼、王孝杰，本宫与陛下，将大唐西陲安危，系于他们一身！功成，封侯拜相，世袭罔替；若败……他们也不必回来见本宫了！”
“……臣，遵旨！” 裴行俭血脉贲张，重重抱拳。
“狄仁杰。”
“臣在。”
“朝中流言，边军动向泄露，你怎么看？”
狄仁杰面色铁青：“臣已命百骑司、暗卫彻查。安西战报传递环节、兵部相关经手人员、乃至可能接触军情的重臣府邸，皆在秘密排查。目前可疑者有三：一，兵部职方司一名主事，其妾室与西市一家胡商有亲；二，裴炎门下一位清客，近日曾与长孙诠府上一名被逐仆役有过接触；三，鸿胪寺一名通译，在吐蕃使团离京后，曾收到一笔来历不明的财物。然皆无线索直接证明其通蕃。至于流言源头，隐隐指向……几位对娘娘临朝、科举改革不满的御史及清流官员，其中以刘祎之交游最广。”
裴炎、长孙家余孽、清流……果然都冒出来了。伍元照眼中杀意毕露：“给本宫盯死他们！尤其是裴炎、刘祎之。凡有异动，即刻来报。至于那个通译、主事，抓！严刑拷问，撬开他们的嘴！本宫不管有没有铁证，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是！” 狄仁杰凛然。
“薛仁贵。”
“臣在！”
“宫城安危，尤其是立政殿、两仪殿、东宫，交给你了。非常时期，可用非常手段。凡有无故窥探、试图传递消息、行迹可疑者，无论宫女宦官侍卫，先拿下再报。若遇抵抗，格杀勿论！”
“臣誓死护卫陛下、娘娘、殿下安危！”
“刘相、李相。” 伍元照看向两位老臣。
刘仁轨、李敬玄躬身：“老臣在。”
“朝政运转，暂托二位。稳住三省六部，凡有借机生事、消极怠政、散布恐慌者，二相可先行处置，再报本宫。陛下与本宫，信重二相。”
“老臣定当竭尽全力，稳住朝局，不负陛下、娘娘重托！” 两位宰相感佩于皇后此刻的冷静与担当，郑重应诺。
“好。” 伍元照疲惫地挥挥手，“都去办事吧。记住，陛下只是静养，安西小挫，无碍大局。大唐的天，塌不下来！”
众人肃然领命，匆匆离去，各赴其职。空旷的外书房，只剩下伍元照一人。她支撑着桌案，方才强聚起的那口精气神仿佛瞬间被抽空，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住。泪，终于无声地疯狂涌出。礼治……你千万要撑住……等我……等我稳住这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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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榻前寸心，龙息如缕
内殿，太医们仍在拼尽全力。银针插满礼治要穴，参汤、急救药汁一点点灌入。他依旧昏迷，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但呕血总算止住了。伍元照守在榻边，紧紧握着他冰凉的手，一遍遍低声呼唤：“礼治……礼治……看着我，孩子们需要你，我需要你……这江山，也需要你……求你，别丢下我们……你说过要看弘儿娶妻，看贤儿显儿建功立业，看旦儿萱儿长大成人……你说过要陪我白头……你不能言而无信……”
她的泪滴落在他手背，滚烫。不知是不是这泪水的温度，还是她绝望的呼唤起了作用，礼治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极其微弱地，反手握了一下她的指尖。
“太医！陛下动了！他握我的手了！” 伍元照狂喜，几乎要跳起来。
太医忙上前诊视，良久，院判老泪纵横：“娘娘……陛下求生之志未绝！心脉虽弱，然未断绝！天佑陛下，天佑大唐啊！”
虽然依旧危殆，但这一线生机，已如暗夜明灯，瞬间照亮了伍元照濒临绝望的心。她俯身，在礼治耳边，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道：“礼治，你听到了吗？安西出了点岔子，朝中有些小人作祟，但你别怕，有我在。我已经安排好了，王方翼、王孝杰去救安西了，狄仁杰在抓内奸，薛仁贵守着宫城，孩子们都很安全。你只要好好养着，快点醒来。我和孩子们，都等着你。大唐，等着你！”
礼治眉头又蹙了一下，仿佛在梦魇中挣扎，想要回应，却无力挣脱。
伍元照轻轻抚平他的眉头，对太医道：“用最好的药，最稳妥的针法，务必护住陛下心脉。需要什么，只管开口，纵是天上星、海中月，本宫也给你们弄来！”
“臣等定当竭尽所能！”
第三节：立政护雏，凤翼蔽天
天色微明。伍元照拖着灌铅般的双腿，来到立政殿偏殿。太子礼弘（李弘）显然一夜未眠，眼圈通红，正襟危坐，见到母亲，立刻起身：“母后，父皇他……”
“你父皇吉人天相，会好起来的。” 伍元照打断他，将长子搂入怀中，感受着少年单薄却已显坚韧的身躯，“弘儿，你是太子，是储君。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镇定。朝中之事，有母后在，有诸位忠臣在。你当前要务，是替父皇和母后，看好弟弟妹妹，让他们不要害怕。”
礼弘用力点头，强忍泪水：“儿臣明白。儿臣会看好贤弟、显弟、旦弟和萱妹。母后……您也要保重。”
潞王礼贤（李贤）、周王礼显（李显）也醒了，围拢过来，小脸上满是惊惶。伍元照蹲下身，将两个儿子揽住，柔声道：“贤儿、显儿不怕，父皇只是累了，要多睡会儿。你们是男子汉，要勇敢，要帮着大哥照顾弟弟妹妹，知道吗？”
“嗯！” 礼贤、礼显用力点头。
殷王礼旦（李旦）和永嘉公主礼萱（永泰）尚在懵懂，被乳母抱着，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伍元照亲了亲他们的小脸，心中酸楚与坚定交织。为了这些孩子，她必须赢。
她将高延福和崔嬷嬷唤到一旁，厉声叮嘱：“立政殿便是铜墙铁壁，没有本宫亲自到来，任何人不得出入。饮食、用水，需经三人以上核验。若本宫……若有何不测，你们即刻带太子与诸王、公主，从密道出宫，前往洛阳，寻狄仁杰、薛仁贵，拥立太子登基！切记！”
“娘娘！” 高延福与崔嬷嬷跪地痛哭，“娘娘万万不可如此说！老奴（奴婢）誓死护卫殿下们！”
“本宫只是以防万一。” 伍元照扶起他们，目光决绝，“去吧，照顾好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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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朝野暗战，图穷匕现
接下来的几日，长安城表面在皇后“陛下静养、罢朝数日”的旨意下维持着诡异的平静，实则暗流汹涌到了极致。
安西战报如雪片般飞来，却多是坏消息。疏勒被围日急，郭虔瑾在莎车河与吐蕃偏师陷入苦战，进展缓慢。王方翼、王孝杰的轻骑前锋已过酒泉，然人困马乏。北庭援军南下途中遭吐蕃游骑骚扰，速度受阻。
朝中，尽管刘仁轨、李敬玄竭力维持，然“陛下病危”、“皇后擅权”、“安西溃败”、“天罚李唐”等流言仍如瘟疫般在官员、士子乃至市井间悄然扩散。裴炎称病不朝，其门生故旧聚会愈发频繁。刘祎之虽被授予校书郎闲职，却四处拜访“清流”，言辞间对皇后“穷兵黩武”、“任用酷吏”多有不忿。
狄仁杰的追查有了突破性进展！那个兵部职方司主事熬刑不过，招供曾将安西驻军大致布防图，卖与西市胡商“宝昌隆”的掌柜，得金二百两。而“宝昌隆”的东家，经查，竟是长孙诠已故妻子的远房表弟！同时，监视裴炎的暗线发现，刘祎之深夜密访裴府时，曾将一卷诗文交给裴炎，诗文内容隐约有“牝鸡祸国”、“还政于君”之语。而裴炎在刘祎之走后，于书房独坐良久，对着一幅《周公辅成王图》叹息。
“周公辅成王……” 伍元照听着狄仁杰的密报，冷笑连连，“他们是想当周公，逼本宫这个‘牝鸡’还政于‘成王’？可惜，弘儿尚幼，礼治犹在，他们这‘周公’，怕是当不成，要当乱臣贼子了！”
“娘娘，是否动手？裴炎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若其真有异动……”
“再等等。” 伍元照目光幽深，“让他们再跳高些。本宫要看看，除了裴炎、刘祎之，还有哪些牛鬼蛇神会跟着一起跳出来。边军那边……王方翼他们，到何处了？”
“最新军报，王方翼、王孝杰已抵敦煌，休整一日，补充马匹食水，即将进入茫茫沙碛，直扑蒲昌海（今罗布泊），计划从侧后方袭击围困疏勒的吐蕃军！” 狄仁杰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此计行险，然若成功，可收奇效！”
“好！告诉王方翼，本宫在长安，等他捷报！” 伍元照精神一振，然而这振奋未能持续多久。
次日午后，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监视长孙诠府的暗线急报，长孙诠于今日清晨，派心腹家将护送一辆密封严实的马车出城，往骊山方向而去！车内似乎载有重物，且护卫森严，行迹可疑！几乎同时，宗正寺密报，被禁锢的“愍王”李慎（杨思敬），昨夜于院中望月长叹，题诗一首于壁上，其中有“幽居非吾愿，长念旧时春。安得麟趾步，再踏感业尘”之句，看守不敢隐瞒，速速报来。
长孙诠的异动，李慎的“感业尘”……难道，他们想利用这个“麟儿”做文章？在这个内忧外患、皇帝病危的节骨眼上？
伍元照心中警铃大作。她正欲下令拦截长孙诠的车马，并严查李慎，两仪殿内突然传来太医惊恐的呼喊——礼治再次呕血，这次是鲜红的，并且出现了抽搐！
“礼治——！” 伍元照什么都顾不上了，疯了一般冲向内殿。
钩子： 就在伍元照于两仪殿内为礼治的再次呕血惊魂未定，太医拼死抢救之时，高延福连滚爬入，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形：“娘娘！不好了！立政殿……立政殿出事了！太子殿下与潞王、周王、殷王、永嘉公主的午膳中……被查出有毒！幸得崔嬷嬷谨慎，以银针试出，未曾入口！下毒之人……是伺候永嘉公主膳食的一名小宫女，已咬舌自尽！其身上搜出一枚……刻有‘长孙’徽记的银丁香！” 几乎同时，狄仁杰派来的暗卫也冲破守卫闯入：“娘娘！安西八百里加急！王方翼、王孝杰轻骑在蒲昌海以北遭遇埋伏！疑似中计！吐蕃早有准备！王将军下落不明，王副总管身负重伤，麾下死伤惨重！疏勒……疏勒城头，已换上吐蕃旗帜！郭虔瑾将军急报，疏勒……陷落了！” 内殿是垂死的丈夫，外殿是刚刚遭遇毒杀未遂的孩子们，远方是兵败将亡、重镇陷落的噩耗……伍元照站在内殿与外殿之间的门槛上，看着两边地狱般的景象，耳中轰鸣，眼前发黑，一口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她死死咬住嘴唇，将那口血硬生生咽了回去，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淋漓。完了吗？一切都完了吗？不！只要我伍元照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算完！她猛地抬头，眼中再无泪水，唯有一片近乎疯狂的、要与这命运、与这天下魑魅魍魉同归于尽的血色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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