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城回来的那天晚上,祝大个做了一个决定。
他把家里那张白素云的遗像,用一块干净的红布,仔仔细细地包好,放进了箱子底。
石头看着他做这一切,没有说话。
“石头,”祝大个把箱子盖上,声音很平静,“从今天起,你妈,就活在咱们心里。”
孩子点点头。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祝大个看着他,“以后,咱们爷俩,好好过日子。”
第二天,祝大个干了一件让全村人都没想到的事。
他扛着锄头,去了村口的户籍室,找到了正在打瞌睡的村会计。
“王会计,”他把户口本拍在桌子上,“俺要给俺家孩子,改个名。”
王会计扶了扶老花镜,拿起户口本看了看。
“改成什么?”
“祝石头。”祝大个一字一句地说。
王会计愣住了,手里的笔都差点掉了。
“大个,你……你想好了?”他不敢置信地问,“这名字一改,可就记上档了!以后想再改回来,可就难了!”
“不用改回来了。”祝大个的语气,像采石场里的石头一样硬,“他以后,就是俺祝家的种。”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个上午就飞遍了瓦盆村的每个角落。
“听说了吗?祝大个给他那捡来的儿子改姓了!”
“疯了吧?他这是真打算养一辈子了?”
“我看他就是魔怔了!为了个外人,连自己的根都不要了!”
人们议论纷纷,都觉得祝大个彻底疯了。
而祝大个,却像是卸下了千斤的重担,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
他不再刻意躲避村里人的目光,也不再理会那些闲言碎语。他每天照常去打零工,回家就陪着石头。他让石头退出了瓦器厂的“工作”,用他那双只会抡大锤的手,学着给孩子削铅笔,包书皮。
他还去了一趟赵铁蛋家,把那把刻刀和没用完的木料还了回去。
“铁蛋,谢谢你。”他很认真地说,“不过以后,不用了。孩子,还是得以读书为重。”
赵铁蛋看着他,笑了。
他又托人给苏文清带了个信,信上只有四个字:“好好学习”。
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斩断过去所有的纠缠和依赖。
他要堂堂正正地,当一个父亲。
真正的爆发,是在一次村里的酒席上。
村东头的老张家娶媳妇,全村人都去吃席。祝大个也带着石头去了。
酒过三巡,孟桂香喝了点酒,嘴巴又开始不干不净了。
“哎,我说大个,”她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祝大个这桌,“你这还真把个野种当亲儿子养了?也不怕以后养出个白眼狼,把你那点家当全卷跑了?”
桌上的人都停下了筷子,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石头的小脸一下子就白了,手死死地攥着衣角。
祝大个没说话。
他慢慢地放下手里的酒杯,站了起来。
他比孟桂香高出一个头。
“孟桂香,你刚才,说什么?”
“我……我说……”孟桂香被他那眼神吓得酒醒了一半,“我没说啥……”
“你说了。”祝大-个一步步逼近她,“你再说一遍。”
“我……”
“我祝大个今天,就在这,当着全村爷们的面,把话说明白了!”
祝大个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拉过身边吓得瑟瑟发抖的石头,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
“他,”他指着石头,声音洪亮得像打雷,“叫祝石头!是我祝大个的亲儿子!户口本上写得清清楚楚!”
“他妈是白素云,是个苦命的女人!她这辈子没对不起谁,是我们这帮爷们,对不起她!”
“以后!”他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分,“谁他妈再敢在他背后嚼舌根,说他一句不是,说他妈一句不好,就别怪我祝大个手里的锤子,不认人!”
整个院子,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祝大个这番话给镇住了。
吴老虎第一个站了起来,端起酒杯。
“大个,说得好!”他大声说,“石头以后就是我吴老虎的亲侄子!谁敢欺负他,就是跟我吴老虎过不去!”
赵铁蛋也站了起来。
“没错!谁再敢乱放屁,我赵铁蛋第一个不答应!”
左向阳默默地站起来,表明他的立场。
孟桂香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灰溜溜地坐下了。
祝大个看着众人。
“谢谢各位了。”
然后,他拉着石头,走出了院子。
从那天起,村里关于祝大个和石头的流言,终于渐渐平息了。
人们看他们的眼神,也从鄙夷和怀疑,慢慢变成了敬佩和说不清的畏惧。
他们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已经用他最蛮横的方式,为他和他的儿子,在这个充满了偏见的村庄里,圈出了一块谁也不敢轻易踏足的领地。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父子俩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大个叔。”石头仰起头,看着身边这个高大的男人。
“嗯?”
“你刚才……真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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