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观刑台中央,玄色龙纹朝服被猎猎狂风掀起边角。刑场四周旌旗如林,雷啸天的狼骑甲士结成铜墙铁壁,雪亮的刀斧在残阳下泛着冷光。
当囚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响由远及近时,我听见自己沉稳的心跳——像战鼓,擂动在这九域统一前最后的祭礼上。墨尘从囚笼中走出时,铁链拖曳出刺耳的声响。
他玄色囚衣沾满尘土,曾经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乱垂落,唯有那双狐目依旧亮得惊人。
当他被押至断头台前,忽然停下脚步,隔着三十步的距离望向我。陛下。他声音沙哑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老臣斗胆,请允最后一局棋。刑场瞬间死寂。
雷啸天的狼眸骤然紧缩,斧刃在掌心攥得咯咯作响。我抬手阻止了禁军统领的呵斥,目光落在这位相伴十载的谋士身上。
远处天际乌云翻涌,恰似我此刻波澜不惊的表象下,暗潮汹涌的心境。我的声音被风撕碎,却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
两名甲士抬来案几,却被墨尘摆手拒绝。他踉跄着走到观刑台前的空地上,弯腰拾起一颗石子:以地为盘,以石为子,方不负这九域棋局。
他苍白的手指捏着石子,在龟裂的黄土地上划出第一道纵横线,陛下可知,当年臣在寒水关为您谋划时,棋盘上摆的从来不是兵力虚实?我拾起身侧石子,指尖摩挲着粗糙的石面。十年前寒水关那场雪夜,也是这样以地为盘。当时他白衣胜雪,我少年意气,棋盘间敲定的是北境三州的归属。
而今黄土依旧,只是落子间已是生死相隔。黑先行。墨尘将石子按在中宫天元,动作决绝如当年在军帐中敲定火攻计。
他的狐系本性在棋局上暴露无遗,第一手便占取中央,随后棋子如潮水般四面铺开,竟是搏命式的激进棋风。你在寻死。我将白棋落在星位,声音冷得像腊月寒冰。眼角余光瞥见雷啸天握紧斧柄的手背青筋暴起,狼骑统领显然对这种拖延行刑的行为极为不满。但我知道,墨尘此举绝非单纯求死。陛下错了。
墨尘第二子直插白棋腹地,石尖在土地上刻出深深痕迹,臣在教您——这天下棋局,从来没有退路。他的石子落得又快又狠,每一步都透着玉石俱焚的疯狂,就像当年火烧粮草,就像水淹七军,就像......他忽然抬头,狐目闪过狡黠的光,就像您默许柳医女为蛮族孩童接种牛痘。石子在我指间微微发烫。
黄土棋盘上已布满黑白棋子,墨尘的黑棋如楔子般嵌入白阵各处,看似散乱却暗藏杀机。我忽然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他在用棋局复盘我们联手走过的十年,那些权谋算计,那些生死抉择,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默契与猜忌。
第七年春,洛水渡口。墨尘的石子精准地落在白棋薄弱处,臣用三船假粮诱敌,您却暗中调兵奇袭后方。当时老臣就该明白,您这狮王,从来不需要谋士替您划定界限。他的棋风陡然一变,原本激进的攻势转为诡谲的缠绕,黑白子在棋盘中央绞杀成一团,可您为什么不杀我?
在发现臣与南国密信往来时,在截获臣私藏兵符时,在......因为你是唯一懂我的棋友。我打断他,将石子落在棋盘边缘不起眼的位置。这步闲棋看似远离主战场,却悄然形成合围之势。
雷啸天在我身后闷哼一声,这位狼系猛将永远不懂这种棋盘上的刀光剑影,正如我永远无法像他那样,仅凭血性便能快意恩仇。
墨尘的呼吸渐渐急促,捏着石子的指节泛白。他看着我布下的白棋阵营,狐目里闪过震惊、不甘,最终化为一丝了然的苦笑。残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黄土棋盘上交错成奇异的图腾。当最后一颗黑子落下时,风突然停了。
一子之差。我平静地陈述事实。白棋大龙已活,黑棋虽占据四角,却在中央腹地被拦腰截断。
墨尘忽然爆发出三声大笑,笑声凄厉如夜枭啼血:好一个步步为营!好一个稳扎稳打!他猛地拂乱棋局,石子四散飞溅,陛下赢了棋局,却输了天下!
异变陡生。他锁链崩裂的脆响中,我看见墨尘体内涌出浓如墨色的雾气。那不是凡间该有的气息,带着硫磺的腥甜与毁灭的欲望,所过之处,石板寸寸龟裂,枯草瞬间碳化。 天魔......雷啸天的怒吼与甲胄碰撞声同时响起。狼骑统领的巨斧劈开黑气,却在触及墨尘身体三尺外便被弹开。
我缓缓拔出腰间佩剑,狮眸锁定那个被黑气包裹的身影。十年君臣,一局终了。只是我从未想过,这终局竟是以如此荒诞的方式落幕。
凌苍!墨尘的声音穿透魔气传来,带着非人的回响,你以为杀了我就能高枕无忧?看看这九域,看看你用铁血筑起的江山!它们早已腐朽,唯有魔能净化!
黑气中伸出无数扭曲的触须,刑场边缘的甲士瞬间被吞噬,凄厉的惨叫此起彼伏。雷啸天率狼骑结成战阵,却如怒海中的孤舟摇摇欲坠。我踩着碎裂的棋局上前,裂穹剑嗡鸣作响,狮王血脉在体内奔腾——这是我与他最后的对弈,以天地为棋盘,以苍生为棋子。 墨尘的身影在黑气中若隐若现,那双狐目此刻已化为纯粹的金色竖瞳:动手吧陛下!让老臣看看,您这狮王之剑,能否斩灭这天下心魔!狂风复起,卷起漫天尘土。
我举起裂穹剑,剑尖直指那个曾经最懂我的对手。残阳没入西山的刹那,剑刃与魔气碰撞出刺目的光华,照亮了这棋局终局里,最荒诞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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