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南安,像个巨大的蒸笼。合资楼四楼那间被称为“家”的屋子里,空气粘稠得几乎凝滞。窗外蝉鸣嘶哑,搅得人心烦意乱。玲玲——或者说,躯壳里那个名为李凌波的灵魂——坐在梳妆镜前,手指无意识地拂过硅胶边缘,皮肤下隐隐的刺痒如同无数细小的蚂蚁在啃噬。镜子里的女人,长发盘起,露出纤秀的脖颈,眉眼间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柔弱。这张脸,这具虚假的躯体,是深入虎穴的盾牌,也是勒入骨肉的枷锁。
楼下隐约传来徐怀远的歌声,依然在鬼哭狼嚎。片刻后,防盗门“哐当”一声打开,玲玲走下楼梯。
她按下徐家的门铃,歌声停下,徐怀远开的门:“肥婶……不……玲玲姐,有事?”
“不好意思!我电脑坏了,你会不会修?”玲玲的借口随口而出。
“行,我拿工具,马上过去,姐你先回。”徐怀远转身回去他自己的房间。
等待徐怀远的时间被拉得漫长。每一次楼道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玲玲的神经都骤然绷紧。终于,略显急促但克制得体的敲门声响起。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脸上那种混合着焦急与依赖的表情,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徐怀远,额角沁着细汗,手里拎着个略显陈旧的工具包。他穿着熨帖的衬衫,但眉头拧着,眼神深处藏着与这身斯文装扮格格不入的沉重。
“姐,电脑怎么了?”他开口,声音不高,目光却飞快地扫过略显整洁的客厅。
“突然黑屏了,昨晚还好好的。”玲玲侧身让他进来,刻意引着他走向卧室。那张铺着俗气蕾丝床罩的双人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角落的书桌上,一台老旧的台式机屏幕漆黑一片。
徐怀远没多问,放下工具包,熟练地拔掉主机后面的连线,将机箱拖出来,动作有条不紊。玲玲站在他身后,背靠着门框,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客厅通往卧室的短小过道和紧闭的大门——这是唯一的入口。空气里只有螺丝刀拧动机箱侧盖螺丝的轻微声响。
螺丝被取下,徐怀远掀开侧盖,看似专注地检查着内部积灰的板卡。他没有回头,声音压得极低,细微得几乎被窗外蝉鸣覆盖:“搞到了。”
玲玲的心猛地一跳,呼吸下意识屏住。
徐怀远的手伸进杂乱的主机内部,摸索着。几秒钟后,他抽出来的手上,赫然多了一个扁平的、土黄色牛皮纸文件袋!那袋子一看就有些年头了,边缘微微磨损卷起。他身体微微后倾,手臂以一个极其自然、仿佛要整理工具包的动作,巧妙地将文件袋向后塞去。
玲玲几乎是本能般地伸手接住,入手微沉,带着纸张特有的坚硬感。文件袋的边缘有些毛糙,刮着她掌心的皮肤。她迅速将它藏进自己家居服宽大的口袋里,布料下瞬间鼓起一个方正的形状。
“上任县长冯伟的东西,”徐怀远的声音依旧贴着机器的噪音传出,手指在主板接口上虚点着,好像在检查插槽,“‘文旅项目’的原始会议记录。当年的代号,‘文旅项目’就是赌场计划项目!”
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猛地窜上玲玲的后颈。她捏紧了口袋里的文件袋,指关节有些发白。
“操盘手是谁?”她的声音也压得极低,像耳语。
“冯齐海!”徐怀远吐出这个名字,带着刻骨的冷意,“现在的县长!徐铁山啊?哼,就是冯县长手里最趁手的一副白手套罢了!专门用来洗钱的。”
真相赤裸裸地摊开,远比想象中更肮脏庞大。玲玲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落在肩头,这薄薄的几页纸,如同烧红的烙铁。
“而要弄清它到底是什么……肥波黄大卫,你那个看似废物的丈夫,很可能是知情者!”徐怀远看着玲玲。
玲玲捏紧文件袋,指节发白,脸上却挤出一丝苦笑:“吹了一个多月的枕边风了!软的硬的都试过!他……他就是个榆木疙瘩!油盐不进!徐铁山的话对他来说就是圣旨!比我的话管用一万倍!”
徐怀远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刀锋,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得想办法让肥波和徐铁山反目。”
“办法?”玲玲顿住了,“用苦肉计?!”她瞬间明白了徐怀远唱焚身以火的意思,但随即涌起巨大的寒意,“这……这太冒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徐怀远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你有那么多疑点,徐铁山上次电你都不杀你,为什么?不就是因为肥波吗!他对肥波的那点‘兄弟情’,是他唯一的软肋!也是我们唯一能撬动的支点!”
“但普通的苦肉计没用,”玲玲说,“必须是徐铁山真的对我动了杀心!要肥波亲眼看着,他敬若神明的大哥,要亲手杀掉他最在乎的老婆!这份背叛,才能彻底碾碎他对徐铁山的愚忠!”
玲玲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徐怀远也顿住了,动作都停了。玲玲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 “逼徐铁山对我下杀手……这不难!他本来就禁止我外出。我只要……去一趟星光舞厅!”
徐怀远眼神一亮:“星光舞厅?”
“对!”玲玲语速飞快,“那是交谊舞协会的地盘,肥波以前常去‘放松’的地方,徐铁山的人盯得很紧!我只要出现在那里,就是对他禁令的挑衅!更重要的是……”她压低声音,“我会约李依婷在那里碰头,就在女厕所!我把这份文件交给她!同时,也让徐铁山的人‘亲眼’看到我和警方接触!双管齐下,他必起杀心!”
徐怀远沉吟片刻:“这样做……得想好保存自身的方法!还要快!李局长栽了,县警局有沦陷的风险!那个姓季的……很可能和徐铁山是一丘之貉!”
“我明白。”玲玲决心已下。
……
屏幕上的发送标识旋转着,最终变成一个小小的“送达”符号。信息内容只有一行字:
“星光舞厅女厕,速来取货,有尾巴。”
信息发出,玲玲立刻删除了记录。她走到梳妆镜前,看着镜中那个眉眼含忧、长发披肩的“玲玲”。她抬手,轻轻抚摸着脸颊,冰冷的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皮肤上的脂粉染出的女性感令她颤抖。片刻后,她打开抽屉,拿出了那支颜色最艳丽的口红。旋开盖子,鲜红如血的膏体缓缓旋出。
这场戏,必须演得足够真,足够惑人。猎物要足够诱人,才能让身后的豺狼忍不住扑咬上来。
下午三点,日光依旧毒辣。玲玲穿着一件略显清凉的蕾丝连衣裙,长发披散在肩头,撑着一把小小的遮阳伞,走出了合资楼的大门。一股热浪瞬间裹挟了她。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不远不近地缀上了两条影子。视线像冰冷的蛇信,缠绕着她的后背。
她保持着不快不慢的步伐,一路走进县城中心那家名为“星光”的简陋舞厅。炫耀的霓虹灯招牌在日光下显得黯淡无光,门口垂着的彩色塑料珠帘被偶尔进出的客人撞得哗啦作响。舞厅里光线昏暗,混浊的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香水、汗水和尘土的味道。下午场人不多,只有寥寥几对男女在空旷的舞池里随着节奏单调的音乐缓慢移动。
玲玲目不斜视,踩着有些粘腻的地毯,径直走向舞厅深处标着“女卫生间”的小门。珠帘在她身后再次哗啦作响,隔绝了外面浑浊的光线和音乐。狭小的公共洗手间里,墙壁斑驳,水管滴答作响,只有头顶一盏白炽灯发出昏黄的光。
仅仅过了不到两分钟,外面珠帘又是一阵急促的哗啦乱响。
李依婷闪身进来,动作迅捷。她穿着便装,口罩戴在脸上,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锐利如昔。
“东西呢?”她目光扫过空旷肮脏的隔间,声音压得极低。
玲玲听到熟悉的声音,她一言不发,迅速从随身的小坤包夹层里抽出那个土黄色的牛皮纸文件袋,塞进李依婷手里。
“上任的会议记录,‘文旅项目’就是赌场计划项目,”玲玲语速极快,眼神警惕地瞥向门口,“冯齐海操盘,徐铁山洗钱!肥波可能是关键知情人!”
李依婷用力点头,飞快地将文件袋塞进自己一个不起眼的帆布挎包内侧夹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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