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团立即进入一级战备!取消一切灯火!前沿部队全部进入阵地!”
命令在黑暗中迅速传递。铁砧峪山谷里,刚才还隐约可见的零星灯火瞬间熄灭,整个根据地仿佛沉入了墨海。只有急促而压抑的脚步声、武器碰撞的轻响、以及压低的口令声,在夜色中编织成一张紧绷的网。
团部作战室里,三盏蒙着黑布的马灯勉强照亮了沙盘和几张凝重的脸。凌云、徐政委、老赵,以及匆匆赶来的各营营长,所有人都盯着沙盘上那三条如同毒蛇般逼近的蓝色箭头。
“距离?”凌云的声音像淬过冰。
老赵的手指在沙盘上丈量:“第一打击群从北面来,主力已过鹰嘴崖前哨,最快两小时接触我一线阵地。第二打击群西南方向,距离十五公里,但那边山路难行,预计三到四小时抵达。最麻烦的是第三打击群——”他的手指划向西北,“他们走的是大路,速度最快,如果目的是切断我们与师主力的联系,现在应该已经到位置了。”
“通讯!”凌云看向通讯连长陈明。
“和师部的有线电话十分钟前断了,应该是被剪断了。电台还能联系,但信号受干扰严重。和各营的有线联络目前畅通。”陈明语速很快。
“命令各营:按第三号预案,梯次阻击,节节后撤,不许恋战!重点迟滞北线之敌,为西南方向部队调整部署争取时间!”凌云快速下令,“特务连呢?”
“马连长已经带两个排前出侦察,剩下一个排和警卫连一起加强团部警戒。”老赵答道。
凌云的目光落在沙盘上代表铁砧峪核心区域的红色标记上。这里集中了团部、野战医院、兵工厂残存设备、后勤仓库……还有近千名尚未完成转移的群众。按照原计划,他们还有一整天的转移时间。现在,这个时间被压缩到了几小时。
“政委,群众转移必须加速。能带走的带,带不走的就地隐蔽或销毁。医院重伤员优先后送,轻伤员……能走的跟着走,不能走的……”他顿了顿,“就地隐蔽,留下卫生员和药品。”
徐政委脸色发白,但用力点头:“我亲自去组织。”
“等等。”凌云叫住他,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还有一件事,必须现在就办。”
他走到墙边,拉开一块帆布,露出后面一块用木炭写满字迹的黑板。最上面一行大字是:“四团精兵简政实施方案(草案)”。
这是三天前师部转发中央指示后,他和徐政委、老赵熬夜拟定的。原计划是战后逐步推行,但现在,计划赶不上变化。
“精兵简政,中央的号召,师部的要求。”凌云的声音在寂静的作战室里格外清晰,“原本想慢慢来,现在没时间了。鬼子逼着我们,今夜就改!”
他拿起木炭条,在黑板上重重划了几道:“第一,压缩机关。团部除作战、通讯、机要三个核心科室保留必要人员,其余科室——政治处、后勤处、民运科、宣传队——合并为‘战时工作处’,由徐政委兼主任,编制砍掉三分之二!”
徐政委一怔:“老凌,这……”
“非常时期,非常办法。”凌云不容置疑,“砍掉的人,全部充实战斗连队!李秀才!”
“到!”政治处主任李秀才站起来。
“你带政治处能拿枪的男同志,全部补充到三营!女同志和文书,编入战时工作处,跟随群众转移!”
“是!”
“第二,撤销营部冗余编制。”凌云的目光看向三个营长,“各营营部只留营长、教导员、一名通信员、一名文书。副营长、参谋、干事全部下放连队担任军事主官或指导员!营部指挥前移,营长必须靠近一线!”
刘顺子眼睛一亮:“这个好!营部人少了,指挥反倒利索!”
“第三,连队合并充实。”凌云的手指敲在黑板上几个标注“减员严重”的连队名称上,“三营七连、八连,合并为一个加强连。二营四连、五连,各抽调一个排补充一营损失。我们要的不是空架子,是实打实的拳头!”
老赵快速记录着,额头冒汗:“团长,这一下变动太大,部队需要时间适应……”
“没时间适应!”凌云打断他,“鬼子给我们时间吗?越乱的时候,越要快刀斩乱麻!精简不是为了好看,是为了活下去,是为了能继续打下去!”
他环视众人:“同志们,我知道这很难。有些人要离开熟悉的岗位,有些人要扛起更重的担子。但这就是战争!我们四团能从南京的废墟里站起来,能在鬼子扫荡中壮大,靠的就是随时能变、随时敢变!今天这一关,变则生,不变则死!”
作战室里一片寂静,只有马灯灯芯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炮声。
“我同意。”徐政委第一个表态,“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凌副参谋长的决定,我坚决支持。政治工作我来做,保证不乱。”
“我也同意。”老赵放下笔,“机关人浮于事确实是个问题。砍掉一半,效率能高一倍。”
三个营长互相看了一眼,齐齐点头。
“好!”凌云一拍桌子,“现在就开始!老赵,你负责军事系统整编,一小时内完成人员调配和任务交接!政委,你负责政治工作和群众转移,两小时内,核心区域非战斗人员必须撤出!各营长,立刻回部队传达命令,整编完成后按新建制进入阻击位置!”
“是!”
命令像一块巨石投入水中,在四团内部激起千层浪。
后勤处长周大山看着手里刚接到的命令,愣了足足半分钟。他的后勤处,从原来的二十多人,砍得只剩下五个人——他自己,两个仓库管理员,两个运输调度员。其余的人,补充到了各营连,甚至直接编入了担架队。
“处长,这……咱们这么多账目物资,五个人怎么管得过来?”一个老账房急得直搓手。
周大山咬了咬牙,从文件柜里抱出厚厚的账本,“砰”一声摔在桌上:“管不过来就不管了!重要的东西今晚必须带走,带不走的……烧了!账目?记在脑子里!记不住的,就不要了!”
他撕下几页最重要的清单塞进怀里,对其余人说:“你们四个,两人去仓库组织搬运,两人去协助群众转移。我去团部报到,看看还有什么能帮忙的!”说完,他拎起一支步枪就冲出了门。
同样的场景发生在各个角落。政治处宣传队的几个女队员,含着眼泪剪掉了长发,换上不合身的男装,背起了步枪。民运科的几个书生,第一次学习如何给手榴弹拧盖。原团部炊事班,只留下三个人负责大灶,其余人全部补充到了警卫部队。
连队的合并更加雷厉风行。三营长亲自坐镇,将七连和八连残存的一百二十人打乱重组。原七连长担任新加强连连长,原八连长担任副连长,指导员由营部一名干事火线下放担任。武器弹药重新分配,战斗小组重新编成。
“弟兄们!”新任连长站在队列前,声音沙哑,“我知道大家心里不好受,老连队没了,老战友分开了。但今天,我们不是七连也不是八连,我们是三营第一连!我们的任务就一个——守住西边山口,给老乡转移争取时间!有没有信心?”
短暂的沉默后,一百二十个喉咙里爆发出吼声:“有!”
整编在混乱中迅速推进。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阻力比预想的要小。也许是因为大敌当前的压迫感,也许是因为对凌云和团部的信任,也许是因为这支队伍骨子里就有那种在绝境中求变求存的基因。
一个小时后,老赵向凌云汇报:“团长,整编基本完成。机关人员裁减六十二人,全部补充到一线连队或勤务单位。营部精简完成,三个营共下放干部二十八人到连队任职。连队合并重组完成,现在全团实有战斗人员一千一百人,编为九个步兵连、一个特务连、一个机炮连。指挥层级减少,通讯链条缩短。”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根据精简原则,团部警卫连抽出一个排加强特务连敌后侦察力量,剩下两个排合并为一个加强警卫排。”
“效率怎么样?”
“比预计快。部队……好像憋着一股劲。”
凌云点点头。他走到了望口,看向外面黑暗中的山谷。灯火管制下的铁砧峪一片漆黑,但他仿佛能看到,那些刚刚经历整编的部队,正像被重新淬炼过的钢刀,在夜色中悄然出鞘。
晚上十一点二十分。
北线最先接敌。一营的前沿警戒哨与日军第一打击群先头部队交火。枪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很快,迫击炮弹的爆炸声加入进来,火光不时照亮远处的山脊。
“一营报告:敌军规模与情报相符,有坦克开道。我部按计划逐次后撤,目前伤亡轻微。”通讯兵大声汇报。
“命令一营,保持接触,但不要硬拼。把鬼子往鹰嘴崖预设雷区引!”凌云盯着沙盘,头也不抬。
西南方向,二营的侦察兵传回更令人不安的消息:“发现日军第二打击群前锋,约一个中队,正沿山谷小路快速穿插。其战术队形异常分散,似在寻找侧翼迂回路线。”
“命令二营,派出小股部队袭扰迟滞,主力收缩至第二道防线。重点防备侧翼!”凌云的手指在沙盘上移动,“另外,通知三营,做好向二营方向机动的准备。”
最让人担心的西北方向,消息却断了。派往那边联络特务连的通讯兵没有回来,电台呼叫也无应答。
“第三打击群……可能已经到位了。”老赵声音沉重。
就在这时,团部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短促的枪声和吼叫!
“敌袭!团部遇袭!”警卫排长的吼声在夜色中炸响。
凌云猛地抓起桌上的驳壳枪,徐政委和老赵也同时拔枪。作战室的门被撞开,马老三浑身是血冲了进来,嘶声道:“团长!鬼子特种分队……摸进来了!至少二十人,装备极好,战术娴熟!我们排在外面顶住了第一波,但他们人太多!”
话音刚落,外面枪声大作,爆炸声接连响起。子弹打在团部木屋的外墙上,噗噗作响。
“他们目标是这里!”凌云瞬间明白。竹下的斩首行动,不是虚张声势。
“警卫排顶住!老赵,带作战文件和地图从后门撤!政委,你去组织机关人员向医院方向转移,那边有防御工事!”凌云快速下令,“马老三,带你的人,跟我来!”
“团长,太危险!你从后门走!”徐政委急道。
“我是目标,我走了,他们就会追着我打,群众转移就更危险!”凌云已经冲到了门口,“执行命令!”
团部外的空地上,战斗短暂而激烈。日军特种分队显然没料到会遭遇如此顽强的抵抗——警卫排虽然人少,但都是老兵,依托房屋和工事死死挡住。马老三带来的特务连战士更是狠角色,近战、狙击、投弹,每一击都精准致命。
凌云没有直接加入混战。他带着两个战士绕到侧面,爬上了一处矮房的屋顶。从这里看去,大约十五六个身穿深色作战服、头戴钢盔的日军特种兵,正以娴熟的战术动作交替掩护,向团部主屋逼近。他们的装备确实精良,有冲锋枪,有手雷,还有人背着火焰喷射器。
“打那个喷火的!”凌云低声下令。
三支步枪同时开火。背火焰喷射器的日军士兵应声倒地,燃料罐被打穿,喷射出的燃料瞬间被流弹点燃,化作一团火球,照亮了半边天。周围的几个日军士兵被波及,惨叫着在地上翻滚。
这突然的打击让日军特种分队出现了短暂的混乱。警卫排和特务连趁机发起反冲击,手榴弹像冰雹般砸过去。
五分钟后,枪声渐渐稀疏。日军丢下八具尸体,剩下的借助夜色和烟雾弹掩护,撤入了山林。
“追不追?”马老三满身硝烟地问。
“不追。”凌云从屋顶跳下来,“他们的任务失败了,但主力进攻马上就到。清点伤亡,加固工事,准备迎接真正的硬仗。”
警卫排牺牲三人,重伤五人。特务连轻伤两人。日军尸体上搜出的证件显示,他们确实来自竹下直属的“特别行动队”。
“团长,群众转移通道……被第三打击群截断了。”一个浑身泥土的通讯兵跌跌撞撞跑过来,带着哭腔,“我们派出去联系师部的人回来说,西北方向所有山路都有日军活动,他们过不去。医院那边……还有三百多群众和几十个重伤员没撤走。”
凌云的心沉了下去。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凌晨零点三十分。
北线一营最后一道前沿阵地失守,伤亡报告传来:牺牲四十七人,重伤三十一人。日军第一打击群主力已逼近铁砧峪核心区域外围第一道主防线。
西南方向,二营与日军第二打击群前锋展开激战,虽然暂时顶住,但压力巨大。
西北方向依旧消息断绝,但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退路已被彻底封死。
团部里,徐政委、老赵、各营长重新聚齐。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疲惫,但眼神依然坚定。
“团长,下决心吧。”徐政委看着凌云,“是守,是突,还是……分散突围?”
凌云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三条蓝色箭头汇集的中心点,又划过那些代表群众和伤员的位置。
精简整编完成了,部队效率提升了,但困境依旧。
他沉默良久,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决绝的光。
“命令:全团向野狼谷方向集结。”
野狼谷?所有人都愣住了。那是铁砧峪东南方向的一条死谷,三面绝壁,只有一条狭窄的入口。
“团长,那是绝地!”刘顺子急道。
“对,绝地。”凌云的声音异常平静,“对我们是绝地,对鬼子也是。他们三条线追过来,会在谷口挤成一团。而我们——”
他手指猛地戳在地图上野狼谷的深处。
“在那里,给他们准备了一份大礼。”
pS:感觉前面铺垫太长了,作者这里就加快下进度,哎,主要书的成绩不是太好,我就不继续水字数了,接下来都是高潮部分,也不会突然太监,就是加快下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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