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一块巨大的黑布,缓缓盖住了整片料罗湾。
热兰遮城内,总督德·克拉克站在城堡的最高处,海风吹得他身上的丝绸衬衣紧紧贴在后背,一片冰凉的湿意。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整整一个下午,亲眼看着那支庞大的舰队,像一群工蚁般,不紧不慢,却又一丝不苟地,将整个海湾的出入口彻底封死。
港口外,那片原本属于荷兰人的自由海域,此刻已经被成百上千盏灯火点亮。
那些灯火连成一片,如同一条横亘在海面上的巨大锁链,璀璨,却又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更远处,五道若隐若现的黑烟在夜色中缓缓飘荡,如同五只潜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阁下,海风大,您该回去了。”留守的副官递上一件厚呢大衣。
德·克拉克没有接,他只是用一种梦呓般的语气问道:“约翰,你看见了吗?他们……他们把大海变成了一堵墙。”
副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片星河般的灯火,在海面上微微晃动,确实像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
他沉默了,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位已经濒临崩溃的总督。
“范德兰那个蠢货!他到底是怎么打的仗!”德·克拉克突然转过身,一把抓住副官的衣领,双目赤红,状若疯狂,“三艘战列舰!十几艘主力战船!整个远东舰队的主力!就这么没了?连个像样的消息都没传回来!”
“阁下……我们……我们只看到三艘船逃了回来……”
“废物!都是废物!”德·克拉克一把推开副官,在露台上烦躁地来回踱步,“我们被包围了,约翰!彻彻底底地被关起来了!就像笼子里的鸡!”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就在今天早上,他还和商人们畅谈着要割占整个福建,要让商船驶入长江。
而现在,他连一艘小渔船都派不出去。
“阁下,我们还有热兰遮城!这里是远东最坚固的堡垒!”副官试图唤起他的信心,“我们有三百门大炮,有足够的粮食和淡水,可以坚守半年以上!只要我们能撑到巴达维亚的援军抵达……”
“援军?”德·克拉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指着外面那片广阔的黑暗,“他们怎么进来?从天上飞进来吗?你没看到那些铁壳怪物吗?范德兰的舰队就是毁在它们手上的!”
副官哑口无言。
是的,那些不用帆就能逆风航行的铁船,像幽灵一样,彻底颠覆了他们对海战的认知。
“不……我们还有机会。”德·克拉克停下脚步,眼神在疯狂与算计之间急速切换,“鹿耳门!对,还有鹿耳门!”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快步走到一张巨大的海图前,手指死死地按在一个地方。
“这里,”他指着海图上那片标满了骷髅和交叉骨的区域,“鹿耳门水道,水浅,暗礁密布,潮汐变幻莫测。那些东方人的大船根本进不来,就连我们的盖伦船也只能在每年涨大潮的时候,由最有经验的引水员带领才能勉强通过。这是上帝留给我们的生路!”
只要能派一艘吃水浅的小船,趁着夜色从鹿耳门溜出去,就能把求援信送到巴达维亚。
“立刻去,”德·克拉克命令道,“找最好的水手,最好的引水员,准备一艘最快的通讯船,今晚就走!”
“是,阁下!”副官领命而去,总督府里终于有了一丝活过来的迹象。
德·克拉克看着海图,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些。
他相信,东方人绝对不可能了解那片死亡航道。
那是天然的屏障,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
与此同时,大秦舰队旗舰,“镇海”号。
郑成功站在同样的宝岛海图前,只是他这幅图,比德·克拉克的要详尽百倍。
上面不仅有澳门葡萄牙人提供的航道图,更有他父亲郑芝龙经营数十年,用无数金钱和人命才绘制出的绝密水文图。
图上,每一处暗礁,每一股暗流,每一天潮汐涨落的时间,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大都督,刚抓到的舌头审出来了。”副将陈晖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股兴奋劲儿,“跟咱们料的一样,红毛夷城里现在乱成了一锅粥。那个叫德·克拉克的总督,正准备派小船从鹿耳门偷跑出去报信。”
“意料之中。”郑成功头也没抬,手指轻轻点在海图上那个名叫“鹿耳门”的地方。
“嘿,他们怕是不知道,咱们对那儿比对自己家后院还熟。”陈晖笑道,“要不要让龙骧船过去,直接给他们堵死?”
“不用。”郑成功摇了摇头,“堵不如疏。让他们有点希望,才不会变成困兽,拼死一搏。”
他抬起头,看向陈晖:“我让你准备的事情,怎么样了?”
“都妥了!”陈晖一拍胸脯,“兄弟们早就憋着一股劲了!郑家的几个堂主已经联络好了岛上的所有内应,只要您一声令下,咱们的人就能从岛南边的几个秘密港口登陆。那些地方都是红毛夷的防御盲区,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咱们会从陆上打过去!”
大秦水师的海上封锁,只是摆在明面上的第一张牌。
郑芝龙在宝岛经营多年,其商业网络和情报系统早已渗透到了岛屿的每一个角落。
许多港口、村庄,表面上臣服于荷兰人,暗地里却都是郑家的人。
从陆地上,对热兰遮城和普罗民遮城形成反包围,这才是郑成功的真正杀招。
“很好。”郑成功微微颔首,“告诉将士们,动作要快,但更要隐蔽。我要在荷兰人反应过来之前,把他们的陆路也彻底掐断。”
“明白!”
“还有,”郑成功叫住准备离开的陈晖,手指重新落回海图上的鹿耳门水道,“今晚是小潮,水很浅。但三天后,是十五,一年中最大的涨潮日。”
陈晖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着郑成功。
郑成功嘴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让龙骧舰队做好准备,特别是那几艘吃水最浅的登陆舰。三天后,等陆上的兄弟们把荷兰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陈晖已经瞬间明白了。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看向郑成功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先用大舰队围城,是阳谋,逼得荷兰人只能固守。
再从陆上秘密登陆,形成反包围,是奇谋,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最后,当所有荷兰人的目光都被陆地上的战斗吸引时,再利用大潮,让神兵从他们自以为最安全、最不可能被突破的鹿耳门天险……从天而降!
一环扣一环,步步为营。
这位年轻的大都督,根本就没想过要跟荷兰人打什么攻城战。
他要的,是全歼。
陈晖咽了口唾沫,抱拳躬身:“末将……这就去办!”
夜色深沉,热兰遮城内,一艘小船悄无声息地滑出港口,像一个幽灵,小心翼翼地朝着鹿耳门的方向驶去。船上的荷兰水手,承载着全城人最后的希望。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岛屿南端,漆黑的夜幕下,一艘又一艘载满了大秦士兵的平底船,正悄然靠岸。无数沉默的身影踏上坚实的土地,迅速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之中。
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从海上与陆地,同时向着那座孤零零的城堡,缓缓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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