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率领水云寨三百部众抵达平城的那日,恰是秋分。北地的天空湛蓝高远,城头“汉”字大旗在干燥的西风中猎猎作响。当那支纪律严明、步履矫健的队伍穿过城门时,街道两旁挤满了围观的百姓——许多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整肃的军容,与往日那些散漫疲沓的县兵截然不同。
关羽一袭绿袍,手提一柄刀背宽阔的长刀,枣红面庞在秋阳下不怒自威。高顺紧随其后,沉默如山,手中一杆铁枪乌沉沉的,透着沙场磨砺出的煞气。将三百兵士及随行辎重分别交给张武、李胜后,二人入城后径直前往县寺,在二堂拜见卫铮。
“云长、伯正,一路辛苦。”卫铮亲自扶起单膝行礼的二人,眼中满是欣慰。时隔数月再见,关羽的威仪更盛,高顺的沉凝愈深,可见水云寨的历练颇有成效。
“幸不辱命。”关羽声如洪钟,“三百儿郎皆已带到,沿途收拢流民壮丁五十余人,俱已编入行伍。寨中留田虎、赵魁守备,按君侯吩咐,商道畅通,钱粮无虞。”
高顺补充道:“另按君侯去信所嘱,沿途留意铁料、炭薪。于定襄沿途购得上好石炭十五车,铁矿三车,已随队运抵。”
他说的石炭即后世的煤,有石炭、石涅、石薪等多种叫法。卫铮颔首,目光落在关羽手中的刀上。那刀虽仍寒光凛冽,但刃口处已有细密磨损痕迹——这是历经厮杀的表现。他忽然心念一动,想起一事。
“云长,借刀一观。”
关羽双手奉上。卫铮接刀在手,只觉沉甸甸压手,怕有三五十斤。他试着挥动两下,刀风呼啸,却隐隐感到——不是刀轻了,而是自己的力量增长了。自从随李彦习武,这两个月虽忙于政务,但晨昏练武从未间断。原本觉得趁手的三尖两刃刀,如今挥舞起来,竟有些轻飘飘的不够酣畅。
他将刀递还,又看向高顺的铁枪:“伯正的枪,可还合用?”
高顺恭敬道:“此枪随末将多年,自是趁手。只是枪头钝了,需得重锻……”
“正是此理。”卫铮抚掌笑道,“不止你们,我这边也有些‘兵刃之思’。”
他踱步到堂中悬挂的平城防务图前,手指轻点图中标注的“冶炼坊”位置:“此番北上,家父赠我两车好铁,皆是河东铁官精选的百炼坯料。我本欲用来打造农具,安抚流民。如今想来,农具固然要紧,然边城要冲,武备更是根本。”
转身看向二人,眼中闪着光:“我欲请匠师为云长重铸新刀,为伯正新锻钩镰枪,也为我自家打一柄合用的三尖两刃刀。你们意下如何?”
关羽丹凤眼一亮,抚髯道:“刀乃武者肝胆,若得更胜此刃之神兵,关某求之不得!”
高顺沉稳抱拳:“末将听凭军侯安排。”
“好!”卫铮当即唤来侍从,“去请蒲师傅来。”
不多时,一名中年汉子大步踏入堂中。此人身高八尺,膀大腰圆,赤裸的臂膀上筋肉虬结,布满火星烫灼的旧疤。虽是匠人打扮,但步履生风,目光如炬,正是平阳来的首席匠师蒲山。
“小人蒲山,见过君侯。”他抱拳行礼,声如闷雷。
卫铮虚扶一把,直入主题:“蒲师傅,前次与你谈论的‘灌钢’‘夹钢’诸法,可曾揣摩通透?”
蒲山眼中顿时迸发出狂热的光芒——那是匠人见到绝世良材、渴求一展身手的神采。“回君侯,小人自平阳出发这月余日夜思忖,又以废铁试炼数回,已有六七分把握!只是……”他搓着布满老茧的大手,“需得好铁、好炭、好帮手,更要君侯准我放手施为!”
“铁有两车,皆是河东精坯。”卫铮引他到院中,揭开辎车上苦盖的油布。但见一块块黝黑沉重的铁锭整齐码放,在阳光下泛着青灰色泽,断面可见细密云纹——这是反复折叠锻打形成的百炼钢纹。
蒲山扑到车前,颤抖着手抚摸铁锭,如同抚慰情人。“好铁……真是好铁!这纹路,这质地,比一般铁官产出的强出不止一筹!”他猛地回头,眼中满是渴求,“君侯!若以此铁为芯,裹以熟铁,用灌钢法反复锻打,再以君侯所说的‘覆土烧刃’之法淬炼……必得神兵!”
卫铮微笑颔首:“所需人手、物料,你尽管开口。只是我有三件兵器需你亲自操刀。”他想着心中青龙偃月刀的样子一一细说要求,“第一件为大刀,须沉猛霸烈,刃长四尺二寸,重八十二斤,柄要椭圆形,以利持刃——要能双手运使如飞,斩马破甲,无所不摧。”
关羽在旁听得须发微张,眼中精光暴涨。
“第二件是一杆勾镰铁枪,要刚柔并济。”卫铮继续道,“枪长一丈,枪头八寸,须有血槽、倒刺。既要刺挑灵便,又要能格挡刀斧,枪杆最好用积竹木柲,外包藤皮,浸桐油。”
高顺默默点头,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比划枪路。
“至于我的三尖两刃刀……”卫铮沉吟,“原刀长七尺五寸,重四十八斤。如今我要加长至八尺,加重至六十斤。中间主刃加厚,两侧副刃开反刃,刀鐏要能插地立住。最重要的是——”他凝视蒲山,“重心须在前三寸,挥舞时既要力道沉猛,又要变招迅疾。”
蒲山听得如痴如醉,手指在空中虚划,仿佛已在心中锻造千百回。“君侯所说,皆是行家之论!只是……”他面露难色,“这等兵器,费工费料费时。尤其是关校尉的刀,八十二斤重,需反复锻打祛除杂质,又要保证钢性均匀,一柄刀怕是要耗铁二百斤、炭千斤,更要三个徒弟轮流捶打,日夜不息十数日……”
“我给你双倍人手。”卫铮斩钉截铁,“从新兵中挑选二十名力大沉稳者,充作你的学徒、力夫。石炭,平城不缺,西山就有矿。至于时日……”他看向关羽、高顺,“最迟年关前,我要见到这三件兵器寒光出鞘。”
蒲山一咬牙,单膝跪地:“小人必竭尽所能!只是……恳请君侯允我一事。”
“讲。”
“小人想按君侯所说的‘高炉’法,先筑一座新炉。”蒲山眼中闪着赌徒般的光芒,“旧式地炉,火力不匀,出铁量少。若筑高炉,以石炭为薪,辅以君侯所说的‘水排’鼓风,不但能得更多生铁,更可能炼出传说中的‘堕子钢’——那才是真正的神兵之材!”
卫铮闻言,心中震动。他不过在路上与蒲山闲谈时,提过几句后世高炉炼铁的原理,不想这匠师竟真的揣摩出几分门道,甚至举一反三,想到以水力鼓风。这等悟性,实属难得。
“准!”卫铮扶起蒲山,“从今日起,你便是平城冶铁坊大匠作。除原有四徒,再配三十役夫,一应物料,优先支取,有需要你可自行招募工匠,去李胜那里说一声即可。我只要结果——冬雪降时,我要平城武库焕然一新,更要这三柄兵器,成为震慑胡虏的利齿!”
“诺!”蒲山声如炸雷,转身便走,边走边扯着嗓子喊,“大牛!二虎!三锤!收拾家伙,去城西勘地!”
望着蒲山龙行虎步而去的背影,关羽抚髯叹道:“真痴人也。”
高顺难得开口:“痴于艺者,必成其器。”
卫铮走回廊下,擎起自己那柄李彦所赠的三尖两刃刀。刀身映着秋阳,流动着水波般的寒光。这刀曾随他北上五原,诛杀鲜卑游骑,也曾在九原城中染过血。如今要换新刃,竟有些不舍。
但舍与得,本就是一体两面。舍去旧的,才能得到新的;舍去轻巧,才能掌握沉雄。正如这座平城,舍去破败,方能迎来新生。
“云长、伯正。”卫铮还刀入架,目光投向北方——那是鲜卑人的方向,“待新兵刃铸成,我要你们领一队精骑,北出长城烽燧,拿鲜卑游骑试刀。”
关羽丹凤眼微眯,杀气隐现:“关某的刀,早已饥渴难耐。”
高顺抱拳,只一字:“诺。”
秋风掠过庭院,卷起几片早凋的落叶。远处,冶铁坊的方向已传来叮当声响,那是蒲山带着徒弟在清理场地。更远处的校场上,新兵的操练号子声穿云破空。
卫铮握紧刀柄,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日渐雄浑的力量。
兵器在变,人在变,这座城也在变。而所有的变化,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让平城,成为插在北疆咽喉的一柄利刃。
这利刃的第一记寒光,就将从他和关羽、高顺的新兵器中迸发而出。
炉火将起,锻打将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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