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割在脸上生疼。
江水漆黑如墨,在船舷两侧翻涌出白色的泡沫,发出哗哗的声响。
我坐在船头,背靠着舱壁,手中的短刀依旧紧握。
草鬼婆迷药的后劲,像是一条阴冷的蛇,顺着脊椎再次爬了上来。
刚才暴起杀人,透支了我积攒许久的一点力气。此刻,力气褪去,四肢百骸传来的不仅仅是疲惫,更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虚软。
我冷冷地盯着船尾那个拼命撑船的身影。
那个刚才还在这艘破船上对我污言秽语的男人,此刻正像一条丧家之犬。
他每一次下篙都用尽了全力,竹篙在水中激起漩涡,推着这条船逆流而上。
他的背影在颤抖,那是对死亡的恐惧,也是对身后那具尸体的忌惮。
但我知道,这恐惧是有时效的。
他对于危险的嗅觉很灵敏。
他现在怕我,是因为我刚刚杀了他的老大,是因为我手中那把还在滴血的刀。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他体力的消耗,这种恐惧会慢慢变质,变成一种赌徒般的试探。
他在观察我。
借着转身换篙的间隙,他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地扫过我的身体。
他在看我是否还能站起来,看我握刀的手是否还在颤抖,看我那苍白的脸色是不是强弩之末。
我是暗卫,我太熟悉这种眼神了。
那是猎物在评估猎手是否受伤,是在计算反扑的成功率。
“快点。”
我低喝一声,声音虽然不大,却透着一股子森寒。
他浑身一激灵,手中的竹篙差点滑脱。
“是是是!女侠放心,小的这就加速!这就加速!”
他嘴上应承着,动作确实快了几分。
但我敏锐地感觉到,船行的轨迹正在发生微妙的偏移。
这条江道并不宽阔,两侧是陡峭的山壁和茂密的灌木。
我们正在逆流而上,原本是沿着江心深水区行进,因为那里流速虽快,但暗礁少,不易搁浅。可现在,船头正在一点点向左侧偏斜。
左侧,是一片乱石滩,连着那片我们之前经过的山林。
水位在变浅。
原本竹篙探入水中,需要没过大半截才能触底,现在只需入水三分之一,便能听到竹篙撞击河床卵石的闷响。
“你在往哪划?”我手指微动,刀锋在月光下折射出一道寒芒。
他的身子僵了一下,并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讨好。
“女侠,江心流太急了,逆水行舟费劲啊!靠边一点水流缓,咱们能走得快些!小的也是想早点把您送回去啊!”
理由很充分,听起来甚至是为了我好。
但我从不相信这种亡命之徒的好心。
我想要站起来,去纠正航向,或者直接给他一刀让他老实点。
可是,身体却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该死。
草鬼婆的药,比我想象的还要霸道。
船身随着水流的减缓,确实平稳了一些。
离岸边越来越近了,大概只有三四丈的距离。
借着微弱的月光,甚至能看清岸边那些狰狞怪状的岩石,还有在夜风中摇曳的枯草。
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不再像刚才那样拼命地撑船,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划着水。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背部的肌肉紧绷,那是蓄势待发的征兆。
他在等一个机会。
我握紧了刀,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唤醒麻木的神经。
只要他敢转身,我就把手里的刀掷出去。
然而,他比我想象的更狡猾,也更惜命。
船底突然传来“咯噔”一声轻响,那是船身擦过水下暗礁的声音。
船体猛地一晃。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他动了。
他没有转身攻击我,也没有试图来抢夺我的刀。
他做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举动。
他猛地将手中的竹篙狠狠插进河床的淤泥里,借着这股反作用力,整个人像是一只受惊的大蛤蟆,向着船尾的侧后方纵身一跃!
“扑通!”
巨大的水花溅起,冰冷的江水泼了我一身。
小船因为失去了动力,又受到他这一蹬的反作用力,在江面上剧烈地打了个转,随后便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开始在原地打转。
而那根唯一的竹篙,被他死死地攥在手里,成了他逃生的工具。
“你找死!”我咬牙切齿,手中的短刀脱手而出。
寒光划破夜空,直奔水中的那个黑影而去。
可惜,距离太远,再加上船身摇晃,我的力道和准头都大打折扣。
短刀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咄”的一声没入了水中,只激起了一朵小小的浪花。
“啊!”
他发出一声惊恐的怪叫,但随即发现自己并没有中刀,顿时狂喜。
他在水中扑腾着,双手死死抱着那根竹篙,像是一只落水的耗子,拼命地向着岸边划去。
“哈哈哈哈!”
他在水中回过头,那张猥琐的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狰狞和得意。
“臭娘们!你自己慢慢玩吧!老子不奉陪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江面上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我坐在船头,看着那越来越远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没有了竹篙,没有了桨,这艘小船就是江面上的一片浮萍。
更糟糕的是,这里的水流虽然缓,但却是一个回水湾。
失去控制的小船开始在这里不停地打转,既不前进,也不后退。
而这里,距离刚才那个停船的位置,并不算太远。
王甫和聂伯谈完事情后,如果发现船不见了,一定会顺流寻找。
以他们的脚程,沿着岸边追过来,用不了多久就能发现这艘在江心打转的孤舟。
到时候,我就是瓮中之鳖。
我看着那个在水中奋力划水的人,他的姿势极其难看,两条腿在水里乱蹬,屁股撅得老高,像是一只溺水的蛤蟆。但他离岸边越来越近了。
三丈,两丈,一丈……
只要他爬上岸,就能逃出生天。
甚至,他可能会跑回去向王甫报信,以此来换取一条活路。
绝望,像潮水一样漫过头顶。
难道今天,就要栽在这个猥琐的小贼手里,困死在这条不知名的阴沟里?
我试图用手划水,但冰冷的江水瞬间带走了我仅存的体温。
手指僵硬得几乎无法并拢,划出的那点水花对于沉重的船身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船依旧在打转,像是在嘲笑我的徒劳。
那人终于摸到了岸边的石头。
他兴奋地大叫一声,手脚并用地爬上了乱石滩。
浑身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显出他干瘦的身形。
他扔掉竹篙,跪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然后转过身,指着江心的我,脸上露出了恶毒的笑容。
“等着吧!等将军回来,有你受的!到时候老子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
一道凄厉的寒光闪过。
那光芒太快,太冷。
下一刻,他的脑袋像是熟透的瓜蒂,从脖颈上突兀地滚落下来。
那具无头的尸体晃了晃,软软地倒在了乱石滩上。
我愣住了。
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撞击着胸腔。
一道身影快速地撑着长篙飞掠而至。
身法快得不可思议。
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人。
我仰起头,看着那张面具。
面具下,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此刻正静静地注视着我。
那里没有杀气,没有冰冷,只有一种让我想要落泪的安宁。
是他。
真的是他。
每当我以为自己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他总会出现。
“雁回……”
我喃喃地唤出了那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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