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半球，澳洲大陆西北部。
皮尔巴拉（pilbara）。
这里是地球上最古老的地块之一，也是最荒凉、最残酷的炼狱。红色的尘土覆盖了一切，连天空都被染成了浑浊的赭石色。烈日如同一颗毒辣的火球，将地面的温度烤到了五十度以上。
在这里，除了几株顽强的刺槐和偶尔跳过的袋鼠，几乎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但在洪武三十一年的夏天，这片沉寂了亿万年的红土地，被一阵阵震耳欲聋的机械轰鸣声唤醒了。
“哐当！哐当！呼哧——！！”
一头巨大的、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的钢铁怪兽，正趴在一座红色的土山上，挥舞着它那长长的铁臂。
那是一台初代蒸汽挖掘机。
它是张伟根据手机里的图纸，结合长崎造船厂的铆接技术和简单的低压蒸汽机原理，硬生生“手搓”出来的工业怪物。
它没有履带，底部是一个巨大的铁轮底盘，需要铺设临时轨道才能移动。它的锅炉冒着滚滚黑烟，活塞连杆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转！向左转！下铲！”
负责操作的技师老陈（也就是星洲的总工程师）满脸油污，戴着护目镜，正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几个徒弟操作着那一排排沉重的操纵杆。
“轰！”
巨大的铁铲斗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铲入了面前那座红色的山丘。
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力。因为这座山……全是铁。
品位高达64%的赤铁矿，就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地表，经历了亿万年的风化，变成了疏松的红土和矿石块。
铲斗提起，里面装满了数吨重的富铁矿石。
“哗啦——！！！”
随着铲斗底部的盖板打开，红色的矿石像瀑布一样倾泻进旁边等待的矿车里。
这不仅仅是一台机器在工作。
在挖掘机的周围，是数万名如同蚂蚁般密集的劳工。
他们大多是从安南内战中抓来的俘虏，或者是从日本招募的穷苦浪人，还有一部分是如果不干活就会饿死的大明流民。
他们穿着灰色的粗布囚服，脚上没有镣铐（因为在这一望无际的荒原上，跑就是死），手里拿着镐头和簸箕，正在配合机器进行清理和装车。
“动作快点！别偷懒！”
一名阿兹特克监工骑在马上，手里挥舞着长长的皮鞭。虽然天气热得要命，但他依然精神抖擞。因为在这里，每挖出一吨矿，他就能拿到一两银子的提成。
“看那个！那个安南人晕倒了！”
一名劳工指着不远处喊道。
一个瘦弱的安南俘虏因为中暑，直挺挺地栽倒在红土里，身体还在抽搐。
“拖走！拖到阴凉地去灌点盐水！要是死了就埋在路基下面！”监工冷漠地吼道，“别挡着矿车的路！”
在这里，人命是廉价的。
唯有那红色的石头，才是无价之宝。
……
在矿区通往海岸线的五十里戈壁上，一条黑色的长龙正在蜿蜒延伸。
那是铁路。
虽然还不是后世那种标准的重载铁路，只是用坚硬的桉木做枕木，上面铺设着生铁铸造的简易轨道的“轻便铁路”。但在没有内燃机车的时代，这条铁路依然是工业的奇迹。
轨道上，一列列满载着红色矿石的矿车，正发出震耳欲聋的“哐当”声，向着黑德兰港（port hedland，临时命名为‘红港’）疾驰而去。
拉车的并不是蒸汽机车（因为还没造出来，且容易坏），而是数百匹从爪哇运来的强壮水牛和澳洲野马。
这些牲口被编成组，在铁轨旁的土路上奋力拖拽。因为有了铁轨的低摩擦力，一匹马能拉动的重量是平时的十倍！
“这就是‘泰坦计划’的核心。”
张伟虽然远在星洲，但他派来的全权代表——黑田长政，此刻正站在刚刚建成的红港栈桥上，看着那一船船正在装运的矿石，眼中满是震撼。
作为日本曾经的大名，他见过石见银山的繁华。但和眼前这种吞吐量相比，石见银山就像是个小作坊。
“太疯狂了……”黑田长政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红土，“这些石头，真的能变成钢？”
“当然能。”
旁边的技术顾问（一名归化的欧洲炼金术士）激动地说道，“黑田经理，您不知道这矿有多纯！这简直就是上帝赐予的礼物！只要运回星洲，放进高炉，加点焦炭，流出来的就是钢水！”
“有了这些矿，执政官阁下说的‘全钢战舰’、‘万里铁路’，就不再是梦了！”
……
一个月后。星洲，裕廊钢铁厂。
当第一船来自澳洲的赤铁矿被送进刚刚扩建的一号高炉时，整个工厂都沸腾了。
“点火！”
随着风箱的轰鸣，高炉内的温度急剧上升。
澳洲铁矿石的优异品质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它们含铁量极高，硫磷杂质极少，极其容易冶炼。
“出铁了！出铁了！”
随着出铁口的泥封被捅开，一股金红色的铁水如同狂暴的火龙，奔涌而出，顺着沙槽流淌，照亮了工人们兴奋的脸庞。
这铁水的流动性极好，颜色纯正。
紧接着，这些铁水被送入了旁边的“贝塞麦转炉”（初代版）。
巨大的风机将空气压入铁水中，剧烈的氧化反应让炉口喷出高达数丈的火焰。碳被烧掉，硅被氧化，铁水变成了钢水。
张伟站在观察台上，戴着墨镜，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浪。
“这就是工业的血液。”
他指着那奔流的钢水，对身后的李乘风说道。
“李先生，记下来。”
“洪武三十一年，大明株式会社钢铁年产量，突破十万吨。”
“十万吨……”李乘风的声音都在发抖。在大明，全国一年的铁产量加起来也不过几千吨，而且大多是脆得掉渣的生铁。
“有了这十万吨钢，我们可以做什么？”
张伟伸出手，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
“我们可以给黑旗军的每一个士兵，都配上最好的锰钢胸甲和线膛枪。”
“我们可以把那种‘包铁皮’的木船淘汰掉，造出真正的、通体由钢铁铸造的战列舰。”
“我们可以铺设铁路，从星洲一直铺到马六甲，甚至铺到暹罗。”
“这才是霸权。”
张伟转过身，背对着那冲天的火光，影子被拉得无限长。
“欧洲人靠什么跟我们斗？靠他们那些还在用斧头砍树造船的工匠吗？”
“不。比赛已经结束了。”
“当澳洲的红土变成星洲的钢铁时，我们就已经赢了。”
“传令下去。”
“把这些钢，优先用来造炮。”
“我要造一千门大口径岸防炮，把我们的每一个港口、每一个岛屿，都武装成刺猬。”
“我要让这南洋，变成一个钢铁铸造的……铁桶江山。”
在那遥远的澳洲荒原上，红色的尘土依然在飞扬。无数劳工的汗水和鲜血，渗进了那片古老的土地，变成了滋养工业怪兽的养分。
而这头怪兽，正以此为食，咆哮着冲向未来，将旧世界的一切阻碍，撞得粉碎。
（本章实际汉字字数：268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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