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了?”
赵美兰的声音不重,却让顾晚秋的心脏猛地一抽。
不等顾晚秋回答,赵美兰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笑意里没有半分暖意。
“人,就得往上站。”
“你站得够高,那些想往你身上贴的牛鬼蛇神,就得自己先掂量掂量斤两。”
她端起茶杯,用杯盖一下下撇着浮起的茶叶沫子,动作从容不迫。
“别说当年为了一只鸡蛋。就算我当时真失手把你打死在墙上,只要你两个兄弟今天能金榜题名,这满村的人,照样得把‘教子有方’四个字敲锣打鼓送到我家门上。”
“他们会说我杀伐果断,为了家族前程,舍得下狠手。”
“你信不信?”
这番话,比刚才骂村长时更冷,更硬,字字句句都砸在顾晚秋的心上。
“妈!”顾卫国嘴唇哆嗦着,忍不住喊了一声,“你怎么能……那是姐姐啊!”
赵美兰眼皮都懒得抬,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顾卫国被噎得满脸通红,后面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整个院子,只剩下赵美兰用杯盖撇茶叶的轻响,一下,又一下,敲在每个人的心尖。
顾晚秋的指尖已经冰凉。
额头上那个早已愈合的伤疤,此刻竟隐隐作痛,疼得钻心。
直到今天她才模糊地明白,在赵美兰的世界里,没有爱恨,只有得失。
没有亲疏,只有价值。
她看着那个坐在太师椅上,神情淡漠的女人。
恨吗?
当然恨。
可在那翻涌的恨意底下,却有什么东西,正顶开土壤,破土而出。
那是一种让她自己都感到心惊的……清醒。
赵美兰放下茶杯,终于正眼看她。
“怎么,还觉得我心狠?”
“你要是还记恨我,那就继续恨着。把这股恨劲儿,都用在往上爬的路上。”
“我等着。”
“等着有一天,你站到让我赵美兰都得踮着脚尖仰望你的地方。”
“到了那天,你再回来跟我算账,我绝无二话。”
说完,她便不再看她,重新端起茶杯,仿佛已经说尽了所有的话。
院子里,落针可闻。
顾林深看着姐姐煞白的脸,又看看母亲冷硬的侧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发现,母亲根本不在乎他们爱她,甚至不在乎他们恨她。
她只在乎一件事——他们有没有本事,能在这吃人的世道里,靠自己站直了,活下去。
良久。
顾晚秋忽然动了。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迈开步子,一步步走进堂屋,走到了那张八仙桌前。
在赵美兰微讶的注视下,她拿起桌上的暖水瓶,提起那把沉重的紫砂茶壶,稳稳地为母亲续上了滚烫的开水。
水汽氤氲升腾,模糊了她的神情。
“妈。”
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静。
“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赵美兰握着茶杯的手,极轻微地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女儿。灯光下,女孩的脸庞还带着稚气,可那双眼睛里,曾经的怯懦和怨怼,已经被一种她无比熟悉的东西所取代。
那是一股子不认命的狠劲。
院子里的顾林深和顾卫国都看傻了。
这算什么?这就完了?
赵美兰盯着顾晚秋看了足足有半分钟,忽然,她笑了。
不是冷笑,而是发自胸腔的,带着几分畅快的笑声。
“好。”
她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她将面前的茶杯往前一推,下巴朝着顾晚秋抬了抬。
“倒茶。”
那语气,理所当然,像是在使唤一个最得心应手的兵。
顾晚秋沉默着,提起茶壶,给她斟了满满一杯。
赵美兰端起茶,吹了吹热气,一饮而尽。
那架势,不像在喝茶,倒像是在喝一杯庆功的酒。
她放下空杯,站起身。
“林深,卫国,都别杵着了,赶紧收拾完睡觉。”
她丢下这句话,看也不看三个子女,径直朝着自己房间走去,脚步沉稳,背影孤绝。
只是转身没入黑暗的那个瞬间,无人得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水光。
赵美兰带着三个孩子,正要上那辆代表着身份和地位的小汽车时,一个佝偻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追了出来。
是婆婆李桂花。
她气喘吁吁,一路小跑,脸上再没有半分往日的刻薄嚣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哀求的讨好。
她一把拉住赵美兰的衣角,那双操劳了一辈子、布满老茧的手,此刻竟有些颤抖。
她的声音放得极低,近乎卑微。
“美兰……那个……你们到了京城,安顿好了……”
李桂花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光。
“要是……要是手头宽裕,方便的话……能不能……也让妈去住几天?”
“我也想……去看看天安门……”
赵美兰垂下眼,看着脚下这个和自己斗了一辈子,视自己为眼中钉的婆婆,笑了。
“好啊。”
她说,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轻飘飘的,像在答应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说完,她再没多看一眼,抽回衣角,转身拉开车门,径直坐了进去。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
李桂花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辆黑色的小汽车,缓缓启动,绝尘而去。
车内,顾卫国终究是忍不住了,他看着窗外迅速倒退、越来越小的奶奶的身影,心里发酸。
“妈,奶奶……也太可怜了。”
毕竟,那是这个世上最溺爱他的人。
赵美兰连眼皮都没抬,目光落在前方平直的土路上。
“舍不得?”
她的声音像车窗外的冬风。
“司机,停车。”
“卫国,你现在下车去陪你奶奶,还来得及。”
顾卫国整个人都懵了。
他求助似的看向旁边的哥哥和姐姐。
顾林深却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在他的记忆里,奶奶这个词,只与谩骂、白眼和饿肚子有关。可怜?不存在的。
顾晚秋则是心头一跳,她对上了赵美兰从后视镜里投来的一瞥。
那眼神,不带任何情绪,却让她瞬间闭紧了嘴。
她明白了,这是又一堂课。
“吱——”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车子真的停在了路中间。
司机回头,面带询问地看向赵美兰。
赵美兰下巴一抬,对着顾卫国,吐出两个字。
“下车。”
这下,顾卫国是真慌了。他妈不是在开玩笑!
前一秒对奶奶的同情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把死死抱住前排的座椅靠背,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我不下!我不下车!我要去京城上学!打死我也不下车!”
那副怂样,看得顾晚秋差点笑出声。
赵美兰透过后视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嘲讽,有鄙夷,更多的是一种意料之中的了然。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她淡淡地丢下一句,而后对司机命令道:“开车!”
车子再次启动,这一次,没有再停顿。
顾卫国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顾晚秋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村庄、田野、土路……一切都化作了模糊的影子,被远远地甩在身后。
她知道,从母亲说出那句“好啊”开始,那个叫李桂花的老人,就已经被彻底留在了过去。
而她们,正全速奔向一个截然不同的,未知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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