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里回到县城,距离开往京城的火车发车,只剩下最后三天。
赵美兰的时间被切割成了精准的模块。
第一天,电器铺的交接。
她拿着顾林深草拟的协议,去了工商所。
顾建国和陈小兰早已等在那里,局促不安。
当着工作人员的面,赵美兰将协议条款逐字逐句地念出来,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力。
特别是关于赡养老人,以及违约后铺子将无条件收回的惩罚条款,她咬字极重。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钢钉,钉进对面两人的神经里。
顾建国和陈小兰像两个被训话的小学生,头点得如同捣蒜,不敢有半分辩驳。
赵美兰签完字,用笔尖点了点桌面。
她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那眼神没有温度,让对面的顾建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这是给你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抓住它,活出个人样。”
第二天,县报社的专访。
地点安排在校长的办公室。
那位戴黑框眼镜的年轻记者,头一回采访这种“大新闻”,激动得脸颊涨红,手里的笔记本被攥得死紧。
校长挺着微凸的肚子,亲自给赵美兰泡了最好的毛尖,热情得像在嫁女儿。
“赵美兰同志,您真是我们县所有家长的楷模!能培养出三个这么优秀的孩子,有什么独家秘诀吗?”记者开门见山,问题抛得又快又急。
赵美兰端起茶杯,姿态从容,闻言只是淡然一笑。
“秘诀谈不上,是孩子们自己争气肯下功夫。当然,也离不开学校的悉心栽培和校长您的领导有方。”
一句话,既夸了孩子,又捧了校长,还显得自己谦虚有度。
校长脸上的笑容更加深,连连摆手:“主要是孩子们天赋好,天赋好啊!”
记者奋笔疾书,又将问题抛向一旁安静坐着的顾晚秋和顾林深。
顾林深言简意赅,惜字如金。
顾晚秋则落落大方,对答如流,每一句话都精准地踩在记者想要的那个点上。
采访气氛一片祥和。
直到记者问起未来的打算,赵美兰才放下茶杯,神情变得郑重。
“孩子们要去京城了,我们家受了县里这么多年的照顾,总想着该回报些什么。”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一脸期待的校长和记者,平静地投下一句话。
“我决定,以我们家的名义,向县一中捐赠十万块钱,用来改善学校的教学设施。”
“多……多少?”
记者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校长虽然早就知情,此刻心脏还是为了这个数字重重跳了一下。
十万!
在这个万元户都凤毛麟角的年代,十万块,足以在县城中心盖起一栋楼!
赵美兰看着两人的反应,眼底沉静无波。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次日,一篇标题为《寒门出贵子,雏凤清于老凤声——我县顾氏一门三杰同赴京城,慈母捐资十万反哺桑梓》的文章,以一种风暴般的姿态,占据了县报头版最显眼的位置。
顾卫国拿着报纸,激动得满脸通红,指着上面形容自己“勤奋刻苦”四个字,嚷嚷得整个招待所都能听见。
“姐!哥!你们快看!报纸上夸我了!记者同志真是慧眼识珠!”
顾林深瞥了一眼,毫无波澜地继续收拾行李。
顾晚秋忍着笑,看着弟弟那副恨不得把报纸裱起来挂脖子上的傻样,再看看报纸上那些极尽华美的辞藻,心中一片了然。
天才的姐姐,沉稳的哥哥,勤奋的弟弟,以及一位深明大义、远见卓识的母亲。
这篇文章,将他们一家塑造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传奇。
顾家的背影,在离开这座小县城之前,被这十万块钱镀上了一层无比耀眼的金光。
赵美兰叠好报纸,随手放在床头柜上。
旁边,是三张去往京城的硬座火车票。
她要用这道光,彻底覆盖掉那些曾经的狼狈与不堪,让所有人在提起他们时,只剩下仰望和赞叹。
第三天,清空。
这个住了多年的家,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旧衣服打包送给了相熟的邻居,锅碗瓢盆叮叮当当,赵美兰大手一挥,全留给了顾建国,只说是给他们开张置办的新家当。
她自己,只带走了三样东西。
一是那本被翻得起了毛边,写满了计划与预判的“投资账本”。
二是顾林深和顾晚秋这些年摞起来,比墙砖还厚的获奖证书。
三是顾建军走前,一家人去照相馆拍的那张全家福。
照片上,一家五口,齐齐整整。
她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照片上男人憨厚的笑脸,胸口某个地方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坚硬的平静。
收拾行李时,三个孩子的箱子,风格迥异。
顾晚秋的箱子里,全是物理和数学的专业书籍,许多都是她托关系从省城淘来的孤本和大学教材。
顾林深的行李最简单,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一个上了锁的铁皮盒子。里面,是他这两年写下的,关于未来市场的构想和商业笔记,那是他要在京城开疆拓土的兵器谱。
顾卫国的行李最沉。
他吭哧吭哧地想把箱子合上,试了几次,箱子角都快被他坐裂了,还是弹开。
“姐!哥!你们给我的是一箱子铁块吗?”
顾卫国累得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地上抱怨。
“京城的高中就考这些玩意儿?这比我命都重!”
满满一箱,全是水木附中的历年真题、模拟试卷,以及哥哥姐姐为他分门别类整理的各科错题笔记。
顾晚秋走过去,轻松地将一本笔记抽出来,调整了一下位置,箱子“咔哒”一声应声锁上。
她拍了拍箱子,看着自家弟弟。
“这重量,就是你未来四个月的命运。”
“嫌重,就自己把它扛起来。”
顾卫国撇撇嘴,没敢再多话。
出发的清晨,天色未明,空气里还带着露水的凉意。
赵美兰带着三个孩子,静静地站在县城火车站的站台上。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顾建国和陈小兰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他们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土特产,脸上堆满了谦卑又热络的笑。
“大嫂,孩子们,一路顺风!”陈小兰抢着把一个布袋往顾卫国手里塞,“这是自家晒的红薯干,在车上当零嘴吃!”
“还有这个,自家养的鸡下的蛋,煮好了的,到了京城缺什么,只管打个电话回来!”顾建国也跟着附和。
赵美兰的视线从两人身上淡淡扫过,只轻轻点了点头,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
那态度,像是在看两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不远处,有几个同样在等车的旅客,正对着他们一家指指点点。
“快看,那是不是报纸上说的那家子?捐了十万块的!”
“就是他们!乖乖,真人比报纸上看着还有气派!尤其是那个当妈的,你看那眼神!”
议论声不大,却清晰地飘了过来。
顾建国和陈小兰听见了,腰杆下意识地弯得更低了些。
“呜——”
汽笛长鸣,撕裂了黎明的寂静。
绿皮火车发出沉重的“哐当”声,开始缓缓移动。
顾晚秋和顾卫国趴在窗边,看着站台上那两个越来越小的身影,看着生活了多年的小县城,连同那些人和事,在视野里迅速倒退。
最终,一切都化作地平线尽头一个模糊的墨点。
顾卫国的眼圈有点红。
顾晚秋则轻轻叹了口气。
顾林深靠着椅背,闭着眼,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他的战场,在前方。
赵美兰看着三个神情各异的孩子,内心平静无波。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三张硬座车票,票面上印着的目的地——京城。
旧的故事已经讲完。
新的篇章即将落笔。
京城,我们来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藏龙卧虎的京城,是否已经准备好,迎接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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