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霜刃侧耳倾听着寝殿外骤然密集起来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鼓点般敲击着她的心。
这绝非寻常巡逻的动静,更像是整个皇城禁军被调动起来。
她心头一凛,手中下意识攥紧了袖口。
难道是南景司这么快就发现玉玺被动过了?为何如此大动干戈?
就在她心念电转、惊疑不定之际,窗棂发出一声极轻的响动,一道黑影敏捷地闪入,带着夜风的微凉。是南晏修。
“外面怎么回事?”沈霜刃几乎是立刻迎了上去,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急切。
南晏修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迅速扫视了一下屋内,确认无异状后,才一步上前,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他的手臂坚实有力,胸膛传来沉稳的心跳,似乎想用这种方式传递一丝安定。
“没事,别怕。”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抚慰的意味,但接下来的话却让沈霜刃的心沉了下去,
“是雒羽。他方才去密牢提审‘我’,结果……那具傀儡替身被他识破了。现在整个皇城已被全面封锁。”
“南景司好端端的,为何突然要提审你?”
沈霜刃从他怀里微微抬头,秀眉紧蹙,疑惑更深。
这突如其来的提审,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节奏,也带来了巨大的风险。
南晏修松开她,走到桌边,借着微弱的烛光,用手指无意识地点了点桌面,眼神冷静地分析道:
“若我猜得不错,应与近日西域异动、边关告急有关。南景司此人,精于权术制衡,疏于沙场征伐,更无实战历练。如今外患迫在眉睫,他手下那群溜须拍马之徒,未必有应对之策。”
“他这是……黔驴技穷,想从我这里榨取多年来与西域周旋、沙场搏杀得来的那些布防策略与实战心得。”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更有一丝了然的寒意。“他得不到的,也绝不会留给别人,更怕被别人得到。”
沈霜刃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利害:“所以,外面的脚步声,是雒羽正在调集禁军,加强搜查,要将真正的你……或者说,任何可能的潜入者,揪出来?”
她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
“嗯。”南晏修颔首,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雒羽行事缜密狠辣,他下的命令必然是滴水不漏。我们的人,处境会变得很危险。霜儿,”
他握住她的手,那手心带着薄茧,温暖却坚定,
“接下来,无论是传递消息,还是我们自身的行动,都可能面临最严峻的考验,甚至随时会有正面冲突。你定要万分小心。”
感受到他的担忧,沈霜刃反而镇定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从怀中贴身之处,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卷明黄色的绢帛,在他面前轻轻展开。
烛光下,“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朱红玺印赫然在目,鲜艳夺目,仿佛带着破开一切阴霾的力量。
“也幸亏我动作够快。”她低语道,将圣旨递到他面前。
南晏修的瞳孔骤然收缩,目光牢牢锁在那方印鉴上,惊喜如同冲破乌云的阳光,瞬间照亮了他沉稳的眼眸。
“你……你真的做到了?!”他接过圣旨,指尖甚至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仔细辨认着那无可替代的印记。
“本想给你个惊喜,可左等右等都不见你来,外面又突然这般动静……”
沈霜刃语气里带着一丝完成重任后的放松,也有一丝后怕。
“南景司……他没对你如何吧?”
南晏修收起圣旨,妥善藏好,随即关切地打量她,眼神锐利,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神情。
他深知南景司的秉性。
沈霜刃心中一暖,随即掠过一丝心虚,面上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放心好了,没事。我只是寻机将他灌醉了,才找到机会接近玉玺。”
她轻描淡写地将过程一语带过,刻意隐去了那令人不快的亲密接触、暗中使用的迷香。
南晏修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穿透她轻描淡写的表象,但他没有追问,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一切尽在不言中。
“如此,我们便是事半功倍了。有了它,很多事便可名正言顺地推进。”
他声音低沉,带着决断,“霜儿,此物至关重要,你务必藏好,非到万不得已,不可示人。”
沈霜刃重重点头:“我明白。”她听着外面依旧未曾停歇的脚步声,推了推他,
“你快去吧,你如今是‘沈中郎将’,在此逗留太久,恐惹人生疑。雒羽此刻想必正像猎犬般四处巡查。”
南晏修也知情况紧急,不再耽搁。
他最后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目光如磐石般坚定:“好。你也要千万小心。”
说罢,他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掠至窗边,身形一闪,便融入了浓重的夜色之中, 只剩下微微晃动的窗影,和室内未曾散去的、属于他的淡淡气息。
雒羽已马不停蹄地回到了两仪殿外。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整理了一下因疾行而略显凌乱的衣袍,沉声通传。
内殿,南景司刚刚转醒。
他揉了揉仍有些昏沉的额角,发现自己躺在两仪殿内室的床榻上,殿内烛火通明,一切陈设如常。
记忆有些模糊,似乎是自己批阅奏章至深夜,沈昭前来送了安神茶和夜点,他用了些,感觉困倦,便让她扶着到内室歇息,之后她便离开了……
中间似乎有些朦胧的片段,像是梦,又像是真实,但并无任何不妥或值得警惕之处。
他向来多疑,但对自己饮下的东西,以及沈昭那副柔弱关切的模样,竟未生出半分怀疑,只当是连日劳累加上安神茶的作用。
“参见皇上。”雒羽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南景司坐起身,墨色长发垂落肩头,凤眼微抬,还残留着一丝初醒的慵懒与混沌:“何事?” 声音有些低哑。
雒羽快步走入,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如同惊雷:“皇上,不好了!地牢……陵渊王,逃了!”
“什么?!”南景司脸上那点残存的混沌瞬间被震怒与难以置信取代,他猛地掀被下榻,赤足站在冰冷的地板上,凤眼锐利如刀,死死盯住雒羽,
“废物!地牢守卫森严,众目睽睽之下,他是如何逃脱的?!那些看守都是死人吗?!”
雒羽额角渗出冷汗,却不敢擦拭,沉声禀报:“回皇上,地牢中关押的……并非陵渊王本人,而是一个精心伪装的替身傀儡!此人被药物控制,形貌声音模仿得极为相似,且一直伪装疯癫,以至于……无人察觉异常。真正的陵渊王,只怕早已金蝉脱壳,不知所踪!”
“替身?傀儡?”南景司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去,随即又被暴怒的赤红取代。
他胸膛剧烈起伏,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好,好一个南晏修!好一个瞒天过海!”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中寒光闪烁,迅速权衡利弊。
南晏修逃脱,意味着他手中最大的筹码之一失效,更意味着一个极其危险、了解皇宫底细、且对他恨之入骨的敌人正潜伏在暗处,随时可能给予致命一击。
不能慌,更不能让消息扩散引起恐慌。
南景司转身,走到书案后坐下,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桌面敲击,片刻后,沉声下令:
“立刻封锁消息!对外,就说是陵渊王南晏修,勾结西域,窃取了我朝重要军事布防图,意图叛逃出境,被及时发现,现已脱逃,正在全力追捕中!传朕旨意,全城戒严,挨家挨户搜查,张贴海捕文书,悬赏重金!凡提供线索者,重赏!窝藏者,同罪!”
雒羽心中一震,立刻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这一招,极其狠辣。
一方面,将南晏修逃脱之事合理化为追捕叛国贼,避免了皇室内部丑闻泄露,稳定了朝野人心;
另一方面,将“窃取军事布防图”的罪名扣在南晏修头上,不仅能调动更多力量进行搜捕,更能逼得南晏修即使脱身,也不敢轻易使用或泄露那些他可能确实掌握的策略,甚至可能迫使他为了自证清白或保护边境而主动现身或交出东西。
再者,在边关战事吃紧的当下,将“窃取布防图”与“西域”联系起来,足以引爆百姓的愤怒与恐惧,让南晏修陷入全民公敌的境地,彻底断绝其获得民间支持的可能。
“是!皇上圣明!卑职这就去办!”雒羽领命,起身准备退下。
“等等,”南景司忽然叫住他,凤眼微眯,闪过一丝疑虑,
“昭华郡主……今夜来送安神茶,之后可有什么异常举动?或者,说了什么特别的话?”
雒羽回想了一下,躬身道:“回皇上,郡主送来茶点后,在内殿停留约莫一炷香时间,之后便出来了,言说皇上已歇下,嘱咐无事莫扰。神情……略显疲惫,但并无其他异常。之后便带着侍女径直返回了昭阳殿。途中亦无异状。”
南景司闻言,眉头微松。
沈昭……她那双清澈带着情意的眼睛,不似作伪。
“嗯,朕知道了。你下去吧,即刻按旨意行事,不得有误!”南景司挥了挥手。
“卑职告退!”雒羽躬身退出,迅速消失在殿外夜色中。
殿内重归寂静。
南景司独自坐在龙椅上,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环顾四周,目光缓缓扫过殿内熟悉的陈设——书案、奏章、书架、多宝格……一切都和他“入睡”前一样,没有丝毫移动或异常的痕迹。
他又特意看了看书架中央那幅闻人晴禾的画像,画依旧好好地挂着,画框与墙壁严丝合缝。
一切如常。
他揉了揉仍旧有些发沉的太阳穴,安神茶的后劲似乎还未完全散去。
罢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抓住南晏修,稳住朝局,应对边境。
他重新躺回床榻,闭上眼,试图再次入睡,却再也无法安宁。
脑海中反复浮现的,是八月十五那日,南晏修那双冰冷含恨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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