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抵死缠绵,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也燃尽了彼此心中所有的不安与彷徨。
当沈霜刃从沉沉睡梦中渐渐转醒时,身侧的位置已然空了,只余锦被间一丝极淡的、属于南晏修的清冽气息,以及枕边一抹微凉的凹陷。
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酸痛,如同潮水般涌来,尤其是腰腿之间,更是酸软得几乎无法动弹。
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静静躺在凌乱的床榻上,目光有些空茫地盯着头顶绣满繁复花纹的床帏。
晨光透过窗纱,将室内染上一层朦胧的灰白。
寂静中,能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宫人们开始一日忙碌的细微声响。
“郡主。”青莹轻柔却带着一丝担忧的声音,自寝殿门外响起,打破了这片静谧,
“皇上……差人来了,说稍后会移驾昭阳殿,与您……再议定明日大婚的最终事项。”
明日……大婚。
这两个字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朦胧的晨雾与身体的疲惫,让沈霜刃的神智彻底清明。
她眼底掠过一丝极冷的锐光,随即恢复平静。
“好。”她应了一声,声音带着初醒的微哑,却并不虚弱。
她缓缓坐起身,锦被滑落,露出布满暧昧红痕的肌肤,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这些是昨夜疯狂的印记,也是南晏修留下的、无声的烙印与誓言。
沈霜刃脸上并无羞赧,只有一片沉静的漠然。
她掀被下榻,赤足走到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略显苍白却依旧绝美的脸,眼睫下带着淡淡的青影,颈侧、锁骨、乃至胸前,皆是深深浅浅的吻痕与指印。
她打开妆匣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暗格,取出一个碧玉小盒。
里面是紫璇之前特意调配给她的香膏,色泽接近肤色,质地细腻,有极佳的遮盖效果,且带着一丝极淡的、能安抚情绪的宁神香气。
指尖蘸取些许香膏,她对着镜子,开始仔细地、一寸寸地将那些显眼的红痕遮盖起来。
动作熟练而耐心,仿佛在完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晨妆。
香膏推开,与肌肤融为一体,那些象征着昨夜情事与决绝的痕迹,渐渐被掩去,只余一片光洁细腻,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遮盖完毕,她又净了手,坐到镜前,由着青莹进来为她梳妆。
青莹动作轻柔,为她绾起一个端庄却不失柔美的发髻,插上几支精致的珠钗。
妆容亦是精心描画,淡扫蛾眉,轻点朱唇,掩去倦色,只留恰到好处的明媚与温婉,符合一位待嫁皇后应有的气度。
一切收拾停当,她换上了一身红色的宫装长裙,料子柔软垂顺,衬得她身姿愈发窈窕,也冲淡了几分眉宇间的清冷。
她端坐在正殿的椅子上,面前摆着一盏刚刚沏好的清茶,热气袅袅。
目光平静地望向殿门方向,静静等待着。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沈霜刃起身,理了理裙摆,垂首敛目,做出恭迎的姿态。
南景司大步踏入殿中,他身上还带着清晨议事后的风尘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但那双凤眼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却骤然亮了起来,甚至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近乎急切的情绪。
这几日,因南晏修“叛逃”之事,他心绪烦乱,压力倍增,边境军报又接连不断,让他焦头烂额。
只有在想到昭阳殿,想到沈霜刃那温婉顺从、满含情意的模样时,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才能稍稍松弛片刻。
今日前来商议大婚最后事宜,与其说是公事,不如说是他下意识地想在她这里寻求一丝慰藉与安宁。
他甚至发现,自己竟有些……迫切地想见到她。
“臣女参见皇上。”沈霜刃盈盈下拜,声音轻柔,姿态恭顺。
“昭儿免礼。”南景司快步上前,虚扶了一把,目光在她脸上流连,见她妆容精致,气色尚可,眉眼温顺,心中那点烦闷又散去不少,
“让你久等了。这几日宫中事多,冷落你了。”
“皇上日理万机,臣女岂敢有怨。”
沈霜刃抬起头,对他露出一抹带着依赖与谅解的浅笑,“皇上能来,臣女心中便欢喜了。”
这笑容如同春风拂过冰面,瞬间熨帖了南景司的心。
他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引她一同坐下,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亲密举动。
“明日便是大婚之期,礼部已将一切筹备妥当。朕来,是想与你最后确认几个细节,也看看你可还有什么需要添置或调整的?”
南景司语气温和,带着商量的口吻,不似平日的独断。
沈霜刃低眉顺眼,一一回应着他的询问,态度恭谨而体贴,偶尔提出一两个无关痛痒的小建议,也都合情合理。
南景司越看越觉满意,心中那份因局势动荡而产生的不安,似乎在她温言软语中得到了短暂的平息。
两人对坐交谈,气氛看似融洽温馨。
沈霜刃扮演着一个完美的、即将母仪天下的未来皇后,而南景司,则在不知不觉中,
沉浸在这份由谎言与算计编织出的温柔幻梦里,暂时忘却了殿外的血雨腥风与步步杀机。
只是,无人看见,沈霜刃低垂的眼睫下,那一片冰冷如霜的眸光。
南景司离开后不久,殿外又传来通传,说是内务府新派来一位资深的礼仪指导姑姑——
元嬷嬷,专程前来指导明日大婚典礼上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仪程细节。
沈霜刃正坐在窗边,望着庭院里开始飘落的秋叶出神,闻言只淡淡点了点头,
并未转身,依旧背对着殿门方向,连头都未抬一下,只随意应道:“让她进来吧。”
脚步声轻而稳地响起,一个身着深褐色宫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中带着恭谨的中年嬷嬷走了进来。
她站定,对着沈霜刃的背影,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声音平稳而略带沙哑:
“奴婢元氏,参见昭华郡主。”
这声音……
沈霜刃正要抬手下意识挥退旁人的动作猛地一顿。不对!
这看似陌生的、刻意压低的嗓音里,透着一股极其熟悉的、细微的韵律!
她倏然扭过头,目光如电,直直射向那位垂首而立的“元嬷嬷”。
对方也恰好在此刻微微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尽管对方脸上覆着精妙的易容,眼角唇边都画上了符合年纪的细纹,肤色也调整得略显暗黄,但那双眼眸清澈锐利,深处藏着不变的冷静,沈霜刃绝不会认错!
是紫璇!
沈霜刃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惊喜与暖流瞬间涌上,几乎要冲破喉咙。
但她迅速压下了所有情绪,面上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
“姑姑免礼。”她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异样,
“明日大婚礼仪繁复,本郡主正有些细节不甚明了,还请元嬷嬷费心指导。”
她说着,目光扫过殿内侍立的几名宫女,语气转淡:
“你们都先下去吧,本郡主有些私己话要请教元嬷嬷,留她一人伺候即可。”
“是。”宫女们不敢多问,依言躬身退下,并细心地将殿门轻轻掩上。
殿内只剩下了“主仆”二人。
直到最后一名宫女的脚步声彻底远去,沈霜刃紧绷的肩线才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瞬。
她站起身,快步走到紫璇面前,上下打量着她这身截然不同的装扮,忍不住“扑哧”一声轻笑了出来,眼中漾开真实的、久违的暖意。
“你呀,从哪儿弄来的这身行头?这易容……连我都险些没认出来。”
她压低声音,带着揶揄。
紫璇眼中也闪过笑意,同样压低声音回道:
“这都被阁主一眼看穿了?属下还以为能瞒过片刻呢。”
沈霜刃笑着摇头,伸手虚点了点她的眼睛:
“旁人或许难辨,但你那双眼睛,便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紫璇心中暖流淌过,知道这是阁主对她绝对的信任与熟悉。
她正色低声道:“明日便是大婚之期,宫中戒备比往日更严。我们想法子,换掉了原本被指派来为您做最后礼仪指导的那位嬷嬷,这不,属下就‘名正言顺’地进来了。”
沈霜刃赞许地点点头:“这主意好,风险小,又能直接与我联络。是……文先生的手笔吧?”
紫璇点头:“正是。文先生说,此时再让阁主冒险传递消息风险太大,不如我们主动找个稳妥的法子进来。”
“文先生思虑周全。”沈霜刃感叹一句,随即神色一肃,切入正题,“现在外面情况如何?我们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紫璇也收敛了笑意,声音压得更低,语速却清晰而快:“阁主放心,一切均已按照备用计划部署完毕。陵渊王那边的人只要动手,我们的人就会趁乱而动,里应外合。”
“厉副阁主已成功混入太医院,萧阁主因在边境协助护国军,暂时未归,但他留下的人手已全部就位。”
“其余精锐,都已通过不同渠道,秘密潜入皇城,分散在几处隐秘据点,只待明日信号,便会向皇宫内宫方向集结或在外围策应。”
她顿了顿,看着沈霜刃,目光坚定:“阁主,明日您只需按计划行事,保护好自己。外面的一切,交给我们。豕骨阁上下,誓与阁主共进退,定要助您与陵渊王,一举功成!”
沈霜刃听着紫璇清晰的汇报,心中最后一丝不确定终于落定。
她反手握住紫璇温暖的手,用力握了握,眼中情绪翻涌,有感激,有动容,更有并肩作战的豪情与决绝。
“紫璇,”她声音微哽,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谢谢你。谢谢你们……始终在我身边。”
紫璇摇头,眼中亦有水光闪动,语气却更加坚定:“不,阁主。是我们该谢谢您。”
“是您给了豕骨阁存在的意义,给了我们这些无家可归、身负血仇之人第二次生命,一个可以为之奋战、可以堂堂正正活下去的目标和尊严。”
“明日,我们不仅是为阁主而战,更是为我们自己,为豕骨阁的信念而战!”
两人双手紧握,目光交汇,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在这最后的风暴来临前夜,这份跨越了主仆、超越了生死的信任与情谊,如同暗夜中最明亮的星辰,给予彼此最坚实的力量。
短暂的会面不能太久。紫璇迅速将几个明日行动中需要沈霜刃特别注意的暗号和接应点低声告知,又确认了一遍她身上的暗器和药物是否备齐。
“元嬷嬷,这大婚的‘礼仪’,本郡主已大致明了。今日辛苦你了。”
沈霜刃提高声音,恢复了郡主的腔调。
“能伺候郡主,是奴婢的福分。”紫璇也立刻变回恭敬的嬷嬷姿态,躬身行礼,
“郡主若再无其他吩咐,奴婢便先告退了,明日大典之上,奴婢再随侍在侧。”
“去吧。”沈霜刃颔首。
紫璇再次行礼,低着头,迈着沉稳的步子,退出了昭阳殿。
殿门重新合拢。
沈霜刃独自站在殿中,指尖轻轻拂过袖中暗藏的冰冷银针,又摸了摸腰间软甲的内衬。
明日,她将身着这世间最华美沉重的凤冠霞帔,踏入那场精心策划的、决定所有人命运的“婚礼”。
不是嫁给南景司,而是……与南晏修,与豕骨阁,与所有不甘被命运摆布的人一起,向这不公的世道、向那窃国的贼子,发起最后的、决死的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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