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新生啼声,烟火情长
婴儿清亮的啼哭划破了产房外的焦灼,崔杋浑身的血像是瞬间涌到了头顶,又猛地沉了下去。他僵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那扇被稳婆掩上的木门,直到门轴轻响,稳婆抱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家伙走出来,他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腿一软,“哇”地一声蹲在地上哭了。
那哭声不似平日里的爽朗,倒像是憋了许久的山洪,终于寻到了出口。不是委屈,不是后怕,是浑身的劲儿卸了闸,是悬着的心落了地,眼泪混着笑滚下来,砸在青砖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痕。
“你这当爹的,咋还哭上了?”稳婆抱着孩子,嗓门洪亮得能穿透半个院子,她特意把孩子往崔杋面前凑了凑,语气里满是喜气,“快起来看看,这娃的眉眼,多随你!瞧这鼻梁,这下巴,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崔杋抽着鼻子,用手背胡乱抹了把脸,慢慢站起身。他的手在粗布衣襟上蹭了又蹭,蹭得掌心发烫,才敢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婴儿露在襁褓外的小拳头。那手指细得像刚冒尖的葱段,软乎乎的,攥着他的指尖轻轻晃了晃,像是在打招呼。崔杋吓得心都要跳出来,赶紧松了劲,生怕自己粗粝的指尖捏碎了这团软乎乎的小肉。
“未央咋样?”他哑着嗓子问,目光却黏在娃的小脸上挪不开,那皱巴巴的小脸,在他眼里竟比院里开得最艳的紫苜蓿还要好看。
“累坏了,睡着呢。”沈母端着一盆温水从灶房过来,看见他这副失魂落魄又满心欢喜的模样,忍不住直乐,“快去烧锅热水,给娃洗个澡。我让人给你捎了信,你爹一早就在灶房炖着鸡汤呢,等未央醒了正好补身子。”
崔杋“哎”了一声,答应得响亮,转身就往灶房跑,慌慌张张地撞在门框上,额头磕出个红印子,他却半点没觉出疼。灶房里的火早就灭了,只剩下一点余温,他手忙脚乱地添柴引火,火星子溅到裤腿上,烫得他腿肚子一激灵,他也浑然不觉,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一下触碰——软的,热的,是活的,是他和未央的娃。
柴火噼啪作响,锅里的水很快就“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崔杋盯着翻滚的水花,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那身沾着草屑和泥土的衣裳,是昨夜守在产房外时,着急忙慌从炕上拽下来套上的。他赶紧回屋找了件干净的粗布短褂换上,换衣时摸到口袋里的半块硬糖,是前几天去镇上赶集,特意给未央买的,她总说嘴里发苦,含块糖能好些。他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漫过舌尖,一路甜到心底,他这才敢相信,这不是梦,他真的当爹了。
“爹,水开了!”他朝着院外喊,声音还带着未散的颤音。
沈父提着两只木桶从堂屋出来,看见他红着眼圈傻笑的模样,板着脸哼了一声:“多大的人了,没出息。”可转身往木盆里兑凉水时,那双常年握斧头的手却在微微发颤,木桶撞在盆沿上,发出“哐当”一声响,惊得屋里的婴儿又嘤咛了一声。沈父的动作顿时放得更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稀世珍宝。
洗三那天,崔杋特意宰了家里养了大半年的公鸡,请了村里相熟的邻里来喝喜酒。院子里摆了两张大圆桌,酒菜算不上丰盛,却都是实打实的农家滋味,炖得软烂的鸡肉,油汪汪的煎鱼,还有自家腌的咸菜,香气飘了满院。
李叔家的婶子抱着孩子不肯撒手,凑在襁褓边啧啧称奇:“你看这娃的耳垂,又厚又圆,是有福相的!将来定是个有出息的!”张大哥端着酒杯凑过来,拍着崔杋的肩膀打趣:“崔杋,这下知道当爹的滋味了吧?往后抽烟都得躲远点,别熏着咱大侄子!”
崔杋傻笑着给大家倒酒,酒液洒出来大半,他也不在意,眼睛总不由自主地往屋里瞟。未央还没醒透,生产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气,沈母守在炕边,寸步不离,孩子就放在她枕边,小胸脯一起一伏,呼吸匀净得很。
傍晚时分,客人渐渐散去,院里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崔杋收拾好碗筷,又把桌椅归置整齐,才蹑手蹑脚地摸进屋里。昏黄的油灯下,未央正好醒着,看见他进来,虚弱地朝他招了招手。
崔杋放轻脚步凑过去,弯下腰,看见孩子正攥着未央的手指睡得香甜,小小的嘴角还抿着,像是在做什么美梦。他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蹲在炕边,盯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忽然冒出一句:“咱给娃起个啥名?”
未央笑了,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她抬手摸了摸孩子柔软的胎发,眼底满是温柔:“你不是总说,想让咱的日子过得红火热闹吗?叫‘火旺’咋样?”
崔杋念了两遍,“火旺,崔火旺”,越念越觉得顺口,他重重点头,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好!就叫火旺!咱娃,就得像灶膛里的火,旺得很!往后咱的日子,也跟着火旺,越过越有滋味!”
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亲了亲未央的额头,又飞快地碰了碰火旺的脸蛋,那温热的触感,让他心里像是揣了一团暖烘烘的火苗,烧得那些日子里的辛苦、担忧、焦灼,都化成了甜甜的蜜糖。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下来,落在炕沿上,映着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的影子,挤在一块儿,暖融融的。灶房里的鸡汤还在温着,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和着窗外的虫鸣,织成了一首最安稳的歌谣。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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