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霜染枫林,稚拾红叶寄远方
寒露刚过,村后的枫林就被霜染透了。层叠的枫叶从浅红到深红,像被老天爷打翻了胭脂盒,风一吹,满树红叶簌簌作响,偶尔有几片脱离枝头,打着旋儿飘下来,给青石板路铺了层碎锦。
“娘!你看这叶子像火苗!”火旺举着片巴掌大的枫叶冲进院,叶边的锯齿被霜打得起了卷,红得发亮,脉络在阳光下看得清清楚楚,真像团缩起来的小火苗。他的布兜里鼓鼓囊囊,装着捡来的各色叶子,有扇形的银杏,有掌状的梧桐,最底下还压着几片红得发紫的枫叶,是他特意留着的“宝贝”。
晚晚穿着沈母新做的夹袄,站在门槛边,小手捏着片半红半黄的枫叶,学着火旺的样子举过头顶,奶声奶气地喊:“火!烧!”她大概是觉得这红叶子像灶膛里跳动的火苗,说完还咯咯笑,小辫子上的红绒球跟着脑袋晃。
沈未央正坐在廊下翻晒秋收的豆子,竹匾里的黄豆、绿豆、红豆分得整齐,阳光晒在豆粒上,泛着温润的光。她抬头看了眼火旺手里的枫叶,笑着说:“别总疯跑,把叶子压坏了。等会儿找本书,把好看的叶子夹进去,能存到冬天呢。”
“能寄给外婆吗?”火旺忽然问。去年秋天,沈未央的母亲来看过他们,临走时给火旺和晚晚各塞了块银锁片,火旺一直记着外婆家院子里没有枫树,“外婆肯定没见过这么红的叶子。”
崔杋扛着捆柴火从外面回来,听见这话,把柴火靠在墙根,拍了拍手上的灰:“能啊。等会儿爹去镇上买个信封,让你娘写封信,把叶子夹在里面寄过去。”他走到晚晚身边,捡起她掉在地上的枫叶,“晚晚也挑片最红的,给外婆寄去。”
晚晚立刻蹲在地上,从火旺倒出来的叶子堆里翻找,小手扒拉着红叶、黄叶,最后举起片边缘有点残缺的枫叶,举到崔杋面前:“这个!红!”
“好,就这个。”崔杋笑着接过来,小心地放在石桌上,“咱晚晚挑的,外婆准喜欢。”
沈母端着碗刚熬好的小米粥出来,看见院里的叶子,笑着说:“你外婆年轻时最爱枫叶。有年秋天,她跟你外公去山里,回来时背篓里全是枫叶,说是要做红叶书签。”她把粥放在石桌上,“快趁热喝,喝完了让你娘教你写信。”
火旺捧着粥蹲在石桌边,小口小口地喝,眼睛却盯着那些枫叶。晚晚也凑过来,用小勺舀着粥往嘴里送,粥汁沾了嘴角,像抹了层蜜。沈未央拿出块干净的布,给晚晚擦了擦嘴,又把她挑的那片枫叶收进竹篮,怕被风吹跑了。
吃过早饭,崔杋去镇上买信封,火旺和晚晚就在院里整理叶子。火旺把枫叶按颜色深浅排好,红的放一堆,红黄相间的放一堆,还特意把最大的一片放在最上面,说是“枫叶大王”;晚晚则学着沈未央的样子,把叶子夹进本旧书里,只是力气太小,总夹不住,急得小脸通红,最后还是沈未央帮她把叶子抚平,轻轻塞进书里。
沈未央坐在桌边写信,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清秀的字迹。她写了家里的收成,说黄豆收了两麻袋,绿豆能做一冬天的绿豆汤;写了火旺认的字越来越多,能给晚晚念简单的儿歌了;写了晚晚学会了自己穿鞋子,虽然总把左右脚穿反;最后还写了院后的枫林红得正好,孩子们捡了些叶子寄过去,让老人家看看新鲜。
“娘,给外婆说,我会劈柴了!”火旺凑过来说,上个月他刚学会用小斧头劈细柴,虽然劈得歪歪扭扭,却得意了好几天。
“娘,说!糖!”晚晚举着块麦芽糖喊,她记得外婆上次来带了罐水果糖,甜得很。
沈未央笑着把两人的话都写进信里,写完又念了一遍给他们听,火旺听到“劈柴”两个字时直点头,晚晚听到“糖”字时眼睛亮晶晶的。
崔杋回来时,手里不仅拿着信封,还买了串糖葫芦,给火旺和晚晚分着吃。他把信和夹着枫叶的书放进信封,又在封口处抹了点浆糊,仔细封好:“下午让去镇上赶集的李叔捎去邮局,不出三天,外婆就能收到了。”
“真的?”火旺盯着信封,仿佛能透过纸看到外婆收到叶子时的样子。
“真的,”崔杋摸了摸他的头,“你外婆看到红叶,保准高兴。”
下午,李叔来捎信,火旺特意把信封交到他手里,千叮咛万嘱咐:“李爷爷,千万别把叶子压坏了。”李叔笑着答应,把信封小心地放进怀里,说一定亲手交到邮局。
送走李叔,火旺就拉着晚晚去枫林等消息,其实他也知道信没那么快到,却总觉得站在枫树下,离外婆家更近些。沈未央和崔杋跟在后面,看着两个孩子在红叶间跑,火旺举着片枫叶当旗子,晚晚跟在后面追,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落叶被他们踩得“沙沙”响。
沈母站在院门口看着,忽然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去年这时候,晚晚还不会走呢,今年都能跟着哥哥跑了。”
“可不是嘛,”沈未央笑着说,“等明年,说不定就能自己捡枫叶了。”
夕阳把枫林染成了金红色,枫叶在暮色里像燃烧的火焰。火旺和晚晚的小脸被映得通红,像两颗熟透的果子。崔杋背着晚晚往回走,晚晚的小脑袋靠在他肩上,手里还攥着片枫叶,已经有点蔫了,却舍不得扔。火旺跟在旁边,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布兜里的叶子硌得他腰侧有点痒,却觉得心里踏实。
晚饭时,火旺还在念叨外婆会不会喜欢那些枫叶,沈未央说:“肯定喜欢。你外婆年轻时,比你还爱捡叶子呢。”晚晚听不懂,只举着手里的空碗喊“粥”,大概是下午的小米粥没喝够。
夜里,沈未央给两个孩子掖好被角,看见火旺的枕头边放着片枫叶,晚晚的小手里也攥着半片,大概是睡着了都在惦记。崔杋坐在灯下修理农具,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他专注的脸上,像蒙了层薄霜。
“你说,娘收到信会咋说?”沈未央轻声问。
“还能咋说,”崔杋放下手里的锤子,“准说火旺懂事了,晚晚长个了,再叮嘱咱天冷了添衣裳。”
沈未央笑了,往灶膛里添了点柴,火光跳了跳,映得屋里暖融融的。她知道,这封夹着红叶的信,寄去的不止是几片叶子,更是这寻常日子里的牵挂——像这霜染的枫林,看着热烈,藏着的却是化不开的暖。等外婆的回信寄来,信里大概也会说着家里的琐事,说着村口的老槐树落了多少叶子,说着惦记他们做的红薯干,字里行间,都是亲人之间最踏实的惦念。
窗外的枫叶还在簌簌落,像在跟这安稳的夜说悄悄话。沈未央看着灯下的丈夫,听着里屋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忽然觉得,这有牵挂、有盼头的日子,就像这漫山的红叶,看着红火,过着踏实,哪怕霜寒渐重,心里也总有团暖烘烘的火,把岁月都烤得甜丝丝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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