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温让思考变得黏稠。
赵磐盯着导航屏幕上那条代表最佳潜行路线的绿色虚线,它像一条狡猾的蛇,在三维星图标注的残骸间蜿蜒穿行。虚线每隔十五秒闪烁一次,提醒他该进行下一次航向微调。他的手指悬在控制面板上方,指关节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而僵硬发白。
“左舷两百米,旋转碎片。”米卡尔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传来,带着电流干扰的嘶嘶声,“尺寸……大概一辆地面车大小,转速每分钟三点二圈。预计三十七秒后进入碰撞窗口。”
赵磐没有回应,只是将左手边一个微调旋钮转了四分之一圈。脱离舱尾部右侧的姿态推进器喷出短促的蓝色火焰,持续时间不到半秒。舱体以几乎难以察觉的角度向右偏转了零点三度。
舷窗外,那块旋转的碎片缓缓滑过。碎片表面布满了焊接痕迹和撕裂的金属层,在恒星光下像一块被啃食过的巨大骸骨。最近的时候,赵磐甚至能看清上面残留的涂装编号:Stc-7714。可能是某艘运输舰的货舱隔板。
“通过了。”米卡尔松了口气。
这只是成百上千次微调中的一次。过去九个小时里,他们像在雷区里跳舞的盲人,依靠着G-02高速运算出的路径、米卡尔死盯着传感器的眼睛,以及赵磐那些精确到近乎本能的操作,一点一点在死亡坟场里挪动。
能源读数:2.4%。
二氧化碳浓度:黄色警戒区,距离红色临界线还有四小时。
温度:摄氏九度。赵磐能感觉到寒冷正透过防护服的内衬纤维,像细针一样刺进皮肤。他的呼吸在面罩内侧凝成白霜,又因为体温融化,变成冰冷的水珠顺着脸颊流下。
哈兰长老那边传来轻微的金属碰撞声。老人正在尝试用应急工具修复生命维持系统的热交换器——那个部件在跳跃冲击中出现了细微的裂缝,导致舱内温度始终无法维持在安全范围。他已经工作了三个小时,手指冻得不听使唤,有两次扳手差点从颤抖的手中滑脱。
“哈兰,”赵磐开口,声音因为干涩而嘶哑,“休息十分钟。”
“马上……马上就好……”老人的喘息声很重,“再给我……三分钟……这个密封环……”
赵磐没有坚持。他知道时间意味着什么。
他调出苏瑾的生命监护数据。女孩的体温被保温毯勉强维持在三十四度,心跳每分钟四十七次,呼吸频率低得可怕。更让人担心的是她的大脑活动波形——大部分时间平坦得像一条直线,偶尔会突然爆发一阵剧烈但杂乱的波动,然后又归于沉寂。那些波动发生时,她紧握的水晶裂缝里会渗出极其微弱的金色光丝,光丝在空中停留半秒,然后消散。
“她在做梦。”哈兰在之前的某次检查时说,“或者说,她的意识被困在了某种……回响里。水晶在保护她,但也在消耗她。”
赵磐看着那些数据,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在末日刚爆发时曾如影随形——你救不了所有人,甚至可能救不了你最想救的人。区别在于,现在的他有更强大的力量,也面对着更恐怖的敌人。
导航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
“我们接近了。”G-02报告,它的电子音在低温环境下显得格外清晰,“根据拾荒者舰船轨迹推演的目标坐标,误差半径五公里。被动传感器开始接收特征信号。”
主屏幕上跳出一幅新的扫描图像。不再是之前那个简陋的前哨站模块,而是一个……庞然大物。
起初它看起来像是一颗不规则的小行星,直径大约三公里,表面布满了陨石撞击坑和古老的地质褶皱。但当传感器调整焦距,捕捉到更多细节时,真相逐渐浮现。
那不是自然天体。
在那些看似岩石的表层之下,是金属结构。巨大的、扭曲的、被强行焊接在一起的舰船残骸构成了这颗“小行星”的主体框架。赵磐认出了一截“播种者”驱逐舰的引擎段,它被倒置着嵌在岩层里,六个主推进喷口像被拔掉的牙齿一样裸露在外。旁边是一大块“织网者”的生物甲壳组织,已经石化,表面爬满了人工焊接的加固桁架。
整个结构像是一个疯狂的工程师用战场上所有能捡到的碎片,硬生生拼凑出来的巢穴。它的表面布满了各种附加物:太阳能电池板阵列(其中三分之一已经破损)、通讯天线林(大多指向不同方向)、突出的观景台(用废旧气闸舱改造)、甚至还有几座疑似防空炮塔的装置。
最引人注目的,是“小行星”一侧那巨大的、如同伤口般裂开的入口。入口边缘不规则,像是被某种爆炸或者巨型切割工具硬生生撕开的。内部隐约可见灯光,还有小型飞行器进出的轨迹——那些轨迹在入口周围形成了一片相对干净的真空区,漂浮的尘埃和碎片都被定期清理。
“这就是他们的基地。”米卡尔吹了声口哨,但声音里没什么笑意,“真他妈是个……垃圾堆城堡。”
“但有能源。”哈兰指着传感器读数,“检测到稳定的反应堆输出,功率相当于一座中型聚变电站。还有大规模的热辐射——内部有生命维持系统在运行,温度至少在零度以上。”
“以及防御。”G-02补充道,“入口周围有十二个能量武器平台,型号混杂,但都处于待机状态。还有至少二十个动态感应器节点,覆盖了所有接近路径。”
赵磐放大入口区域的图像。他看到一艘拼凑船正从内部驶出——正是之前见过的那艘舰首融合了生物组织的。它航行得有些颠簸,生物组织部分还在轻微抽搐,但整体功能正常。船体侧面新喷涂了一个标志:一个齿轮被触手缠绕的图案,下面用粗劣的字体写着“熔炉”。
“他们有组织名称。”赵磐说。
“而且看起来不太友好。”米卡尔看着那艘船摇摇晃晃地飞向残骸带深处,“我们怎么进去?开着这破棺材大摇大摆地敲门?”
赵磐没有立刻回答。他调出脱离舱目前的状态报告,一项一项地看:能源仅够最后一次持续五分钟的推进;生命维持最多再撑六小时;外部传感器阵列损坏率40%;通讯系统完全瘫痪;武器系统……那两把手枪和米卡尔的匕首不算武器系统。
他的目光落在苏瑾的监护数据上。心跳曲线又出现了一次异常的峰值,然后迅速跌落到更低的谷底。
“我们不敲门。”赵磐说,声音平静得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我们溜进去。”
他调出基地的三维扫描图,手指在屏幕上划出一条新的路径。这条路径不是通向那个巨大的主入口,而是绕到“小行星”的背面,那里有一片相对阴暗的区域,传感器显示该区域的防御密度较低。
“这里,”赵磐点中一处,“表面有一个破损点。看起来像是很久以前的撞击造成的,没有完全修复。尺寸……刚好能让脱离舱挤进去。”
米卡尔凑过来看,眉头紧锁:“你确定?那地方离主生活区很远,而且我们不知道内部结构。万一卡住了——”
“万一卡住了,我们就在这棺材里冻死或者憋死。”赵磐打断他,“但如果我们试图从正面进入,那些炮塔会在我们进入射程前就把我们打成碎片。”他顿了顿,“况且,正面进入意味着暴露。你觉得这些人会欢迎陌生访客吗?”
米卡尔沉默了。他看了看昏迷的苏瑾,又看了看能源读数,最后骂了一句:“操。那就溜吧。”
接下来的四十分钟是这次逃亡中最紧张的一段。
赵磐关闭了脱离舱所有非必要的系统,连应急灯都完全熄灭。舱内陷入绝对的黑暗,只有传感器屏幕的微光和偶尔闪烁的指示灯提供一点点照明。温度进一步下降,赵磐能听到自己牙齿不受控制打颤的声音。
他们像一片真正的太空垃圾,顺着残骸带的引力流缓缓漂向基地背面。每靠近一公里,暴露的风险就增加一分。G-02以最低功率运行扫描器,时刻监控着周围防御节点的状态。米卡尔盯着动态感应器的覆盖范围图,手指悬在紧急推进的按钮上方——那会耗尽最后的能源,但也许能在被发现时争取几秒钟。
五百米。
舷窗外,基地的轮廓越来越大,细节越来越清晰。赵磐看到那些粗糙的焊接痕迹,看到用废旧船壳拼接的补丁,看到裸露在外的管线像血管一样在金属表面蔓延。基地背光面沉浸在深深的阴影中,只有少数几个应急灯提供着昏暗的照明。
三百米。
赵磐启动了最后的推进。不是一次性的爆发,而是持续的低功率输出。脱离舱像一条疲惫的鱼,缓慢但坚定地游向那个目标破损点。推进器的蓝光在黑暗中极其显眼,但他计算过角度——从这个方向,基地的感应器正好被一块凸起的结构遮挡。
一百米。
破损点清晰可见。那确实是一个古老的撞击坑,边缘参差不齐,内部黑漆漆的,深不见底。坑口直径大约十二米,脱离舱最宽处八米,理论上能通过,但误差容限极小。
五十米。
“检测到扫描波束掠过。”G-02的声音压到最低,“距离我们八十米。未触发警报。”
赵磐的手心全是冷汗。他盯着导航屏幕上不断跳动的距离数字,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做好了随时微调的准备。脱离舱现在完全依靠惯性滑行,任何额外的推进都可能引起注意。
二十米。
坑口的细节扑面而来。赵磐看到边缘处断裂的金属梁,看到内部墙壁上凝结的冰霜,看到黑暗中漂浮的尘埃。他轻轻向左打了一点方向,让脱离舱对准坑口的中心。
十米。
米卡尔屏住了呼吸。
五米。
撞上了。
不是剧烈的碰撞,而是一种沉闷的、金属刮擦的摩擦声。脱离舱左侧的传感器阵列支架卡在了坑口边缘一处凸起的结构上,整个舱体猛地一震,然后停住了。
警报声在赵磐关闭所有系统前的一瞬间响起,尖锐得刺耳,但只响了半秒就戛然而止。
舱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听着那令人心悸的金属呻吟声——脱离舱被卡住了,但结构应力还在传递,随时可能彻底断裂或者引发更大的破坏。
三秒。五秒。十秒。
没有炮火。没有警报。只有基地背景里那种低沉的、仿佛巨兽呼吸般的机械运转声。
“我们……没被发现?”米卡尔用气声问,像是在教堂里说话。
“暂时没有。”G-02报告,“刮擦声音被基地自身的噪音掩盖。但我们的位置……很尴尬。前部进入三分之二,后部卡在外面。如果现在有外部观测——”
“那就别让人观测。”赵磐打断它。他解开安全带,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向舱门方向。“米卡尔,你来操作,尝试用姿态推进器做最小幅度的调整。哈兰,准备好急救包,我们随时可能需要弃舱。G-02,扫描内部结构,找一条能走的路径。”
他来到气闸门前,透过观察窗看向外面。坑道内部比想象中宽敞,但布满了各种障碍:断裂的管线垂挂下来,凝结的冰柱从顶部垂下,地面上散落着金属碎片和不知道是什么的黑色块状物。光线极其昏暗,只有远处某个拐角透来一点微弱的应急灯光。
更重要的是,空气。
赵磐看了眼外部环境读数——压力0.3个标准大气压,温度零下五度,气体成分……可以呼吸。氮氧比例接近正常,只是二氧化碳浓度略高,还有一些不明的污染物,但至少在短期内不会致命。
“G-02,你能移动吗?”赵磐问。
“右腿关节损伤影响行走效率,但基础移动功能完好。”机械体回答,“建议我先行探查,我的传感器更适合黑暗环境。”
赵磐思考了两秒,摇头:“不,我们一起行动。分开的风险更大。”他看向其他人,“穿戴好防护服,检查氧气存量。我们步行进入。”
五分钟后,他们站在了坑道冰冷的地面上。
脱离舱像一条死去的虫子,前半截嵌在坑道入口处,后半截还露在外面。赵磐最后检查了一遍舱内系统,设置了自毁程序——如果二十四小时内没有正确密码解除,反应堆残余能量会引发可控爆炸,摧毁一切可能泄露信息的设备。
他们携带的东西少得可怜:两把手枪(三个弹匣)、一把匕首、急救包、一些能量棒和水袋、苏瑾的水晶,以及哈兰坚持要带的那个记录了所有研究数据的移动存储器。赵磐将苏瑾背在背上,用应急绑带固定好。女孩轻得让人心慌。
“这边。”G-02用它的扫描器指向坑道深处,“检测到稳定的气流流动,方向指向内部。还有微弱的震动——大型机械运转。”
他们开始前进。
坑道比扫描显示的更加复杂。许多地方需要弯腰通过,或者从堆积的障碍物上翻越。G-02的受损腿关节在粗糙地面上发出令人不安的摩擦声,但他们不敢停下。每隔几十米,赵磐就会让G-02扫描一次周围,确认没有监控设备或者自动防御系统。
二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第一个岔路口。
左边通道更宽敞,地面有明显的磨损痕迹,像是经常有人走动。右边通道狭窄,布满灰尘,但通往的方向有更强的能量读数。
“能源区。”哈兰看着扫描结果,“如果我们想修复脱离舱或者找到医疗设备——”
“左边。”赵磐说。
其他人都看向他。
“能源区一定有重兵把守,而且技术设备需要权限。”赵磐解释道,“生活区虽然人多眼杂,但也意味着有机会融入,有机会获取信息。”他顿了顿,“而且苏瑾需要温暖的环境,需要真正的医疗舱,而不是某个废弃的能源控制室。”
他们选择了左边。
通道逐渐变得规整,墙壁上开始出现简陋的照明——不是标准的舰用照明板,而是用小型能量电池驱动的LEd灯串,电线裸露在外,用胶带随意固定。地面上的灰尘中有杂乱的脚印,大小不一,有的清晰,有的模糊。
然后,他们听到了声音。
起初很微弱,像是远处传来的金属敲击声。随着他们深入,声音逐渐清晰:焊接的嘶嘶声、锤子敲打的闷响、人的喊叫声、某种机械运转的低鸣。空气也变得浑浊,混合着机油、汗水、焊接烟尘和某种……食物烹饪的味道。
通道前方出现了一个洞口,洞口透出明亮的、晃动的光。
赵磐示意其他人停下。他让G-02关闭所有外部光源,自己贴着墙壁,缓缓靠近洞口边缘。
洞口外是一个……巨大的空间。
赵磐花了三秒钟才理解自己看到了什么。
这是一个被掏空的小行星内部空腔,高度至少有五十米,直径超过两百米。空腔的墙壁上布满了蜂巢般的洞口,每个洞口后面似乎都是一个独立的生活单元或者工作间。空腔底部则是一个杂乱但繁忙的“广场”:堆放着各种待处理的残骸部件,小型工程车在狭窄的通道间穿行,穿着简陋防护服或工装的人们在忙碌。
广场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熔炉——真的就是一个露天熔炉,用废旧反应堆外壳改造而成,炉口喷出暗红色的火焰。工人们用机械臂将金属碎片投入炉中,融化的金属液流入模具,冷却成粗糙的金属锭。更远处,有人正在组装某种设备,零件散落一地,图纸被用磁铁贴在旁边的金属板上。
这里的一切都带着一种粗野的生命力。没有统一的制服,没有标准的工具,甚至没有共同的语言——赵磐听到了至少三种不同的口音,还有一种他完全听不懂的、像是几种语言混合而成的粗粝方言。
但这一切运转着。混乱,但有效。
“这地方……”米卡尔在他身后低声说,“像是个地下黑市加工厂。”
“也像是个避难所。”哈兰补充道,老人的目光扫过那些生活单元的洞口,有些洞口挂着破布当门帘,有些门口放着用废金属做成的简易桌椅,甚至有孩子在通道里追逐打闹——真正的孩子,看起来不到十岁,穿着用防护服材料改小的衣服。
赵磐的目光落在广场边缘的一个结构上。那看起来像是一个简陋的医疗站:用货柜箱拼接而成,外面挂着一个红色的十字标志(油漆已经斑驳)。门口有两个穿着沾满油污白大褂的人正在抽烟,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一个便携式医疗扫描仪。
“那里。”赵磐说。
“怎么过去?”米卡尔问,“我们这样直接走进去,肯定会引起注意。”
确实。他们五个——一个背着昏迷女孩的、一个老人、一个壮汉、一个受损的机器人——在这群忙碌的工人中会像黑夜里的灯塔一样显眼。
就在这时,广场另一侧传来了骚动。
一群工人围住了某个摊位,争吵声越来越大。赵磐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听到“信用点”“劣质货”“骗局”之类的关键词。很快,推搡开始了,有人动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连医疗站门口的两个人也踮起脚尖张望。
“机会。”赵磐说。
他背着苏瑾,低着头,快步走进广场,混入人群中。米卡尔和哈兰紧跟其后,G-02则尽可能缩起身体,让自己看起来像一台普通的工程机器人。
他们穿过堆放金属锭的区域,绕过一辆正在卸载碎片的工程车,贴着墙壁向医疗站移动。广场上的骚动在升级,有人扔出了什么东西,引起一片惊呼。更多人在向那边聚集。
距离医疗站还有二十米。
十米。
医疗站门口的一个人突然转过头,视线扫过他们。
赵磐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但那人的目光只是在他们身上停留了半秒,就移开了,继续看向骚动方向。显然,一群陌生人在这混乱的环境里并不是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事。
五米。
他们来到了医疗站门口。
“嘿。”赵磐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门口抽烟的两个人转过头来。一男一女,都很年轻,不会超过二十五岁。男的光头,脸上有一道新鲜的焊接烫伤疤痕。女的扎着脏辫,眼睛下面有深深的黑眼圈。
“新人?”光头男上下打量他们,目光在苏瑾身上停留了片刻,“她怎么了?”
“低温症,缺氧,可能还有内出血。”赵磐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们需要医疗舱,还有专业医生。”
光头男和脏辫女交换了一个眼神。
“医疗舱有,”脏辫女开口,声音沙哑,“但要用信用点。或者等值交换。”她弹了弹烟灰,“你们有什么?”
赵磐沉默了两秒,然后从腰间取出那把能量手枪,放在旁边的金属桌上。
“这个。”
光头男眼睛一亮,拿起手枪检查。“‘播种者’制式pdw-7型,能量存量……还有87%。好东西。”他看向赵磐,“但这不够。医疗舱启动一次消耗的能源,够这把枪满充能五十次。”
赵磐又拿出剩下的两个弹匣,以及米卡尔的那把手枪。
光头男吹了声口哨。“你们惹了不小的麻烦,是吧?”
“她快死了。”赵磐说,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压抑的焦灼。
脏辫女掐灭烟头,走过来检查苏瑾的状况。她翻开女孩的眼皮,又用手持扫描仪快速扫了一遍,眉头皱了起来。
“生命体征很不稳定。大脑活动异常……这是意识剥离的前兆。”她看向赵磐,“你们从哪儿搞到她的?她身上有‘织网者’的能量残留,但又不是感染者…”
“这重要吗?”赵磐问。
脏辫女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耸耸肩。“不重要。但治疗费要加倍。”她指了指赵磐背后的背包,“那里面还有什么?”
赵磐深吸一口气,放下了背包。他取出急救包、能量棒、水袋……最后,是那颗布满裂纹的“心核水晶”。
当水晶暴露在空气中时,它裂缝里的微弱金光突然闪烁了一下。
光头男和脏辫女同时后退了一步。
“守望者的遗物。”脏辫女的声音变了,不再是之前的慵懒,而是带着一种混合了敬畏和贪婪的复杂情绪,“你们从寂静之海带出来的?”
赵磐没有回答,只是将水晶放在桌上,和手枪放在一起。
“这些,换她的命。”他说。
光头男和脏辫女再次交换眼神。这一次,他们的沉默持续了更久。广场另一边的骚动似乎被平息了,人群开始散开,有人朝医疗站这边走来。
最后,脏辫女点了点头。
“带她进来。”她掀开门帘,“但你们其他人留在外面。还有——”她指了指G-02,“那台机器不能进,它的能量特征太明显了,会干扰医疗设备。”
赵磐看向哈兰和米卡尔。老人点了点头,米卡尔啧了一声,但还是靠在了墙边。
赵磐背着苏瑾,跟着脏辫女走进了医疗站。
内部比想象中整洁。虽然设备都是拼凑的——医疗舱的外壳来自不同型号,监控仪器的屏幕大小不一,甚至连输液架都是用旧天线杆改造的——但一切井井有条,消毒水的气味掩盖了外面的机油味。
脏辫女启动了一个医疗舱,舱盖缓缓打开。赵磐将苏瑾轻轻放进去,女孩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水晶般的触感划过他的掌心。
“治疗需要至少四小时。”脏辫女一边调整参数一边说,“期间我会给她注射神经稳定剂和细胞修复液。但她的意识问题……医疗舱解决不了。如果她自己醒不过来,那可能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赵磐点点头,表示理解。他的目光落在苏瑾苍白的脸上,看着她被呼吸面罩覆盖的口鼻,看着她睫毛在昏迷中细微的颤动。
“你们可以在外面等。”脏辫女说,“或者去公共区找点吃的。看你们的样子,很久没正经吃东西了。”
赵磐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脏辫女叫住了他。
她走到桌边,拿起那颗水晶,在手里掂了掂。裂缝中的金光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流淌。
“这东西,”她说,“你们最好藏好。熔炉里有些人……对守望者的遗物特别感兴趣。如果被他们知道你们有这个,治疗费可能就不止几把枪了。”
她将水晶抛还给赵磐。
“收好。等这女孩醒了,你们自己决定怎么处理它。”
赵磐接过水晶,感觉到它冰冷的表面下那股微弱但顽固的脉动。他将水晶塞回背包最深处,然后掀开门帘,回到了外面的广场。
哈兰和米卡尔立刻围了上来。G-02静静地站在阴影里,扫描器警惕地转动着。
“怎么样?”哈兰问。
“她在治疗了。”赵磐说,目光扫过广场上那些忙碌、疲惫、但依然活着的人们,“现在我们需要做两件事。”
“找吃的?”米卡尔摸了摸肚子。
“了解这个地方。”赵磐说,“以及——”
他的话被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打断。
不是医疗站的警报,而是从广场上方的某个扩音器里传出的、覆盖整个基地的警报声。那声音尖锐、急促,重复着一段简单的旋律,然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用的是那种混合方言:
“所有人员注意!所有人员注意!外围传感器检测到异常能量信号!信号特征……识别为‘清道夫’!重复,‘清道夫’出现在三号残骸区,距离基地八十公里,正在接近!”
广场上的忙碌瞬间凝固。
焊接的嘶嘶声停了。锤击声停了。交谈声停了。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赵磐看到那些工人脸上的表情——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警惕、厌恶、还有一丝……麻木?
光头男从医疗站里冲出来,脸色很难看。
“妈的,这个月第三次了。”他骂了一句,然后看向赵磐他们,“你们,别乱跑。‘清道夫’出现的时候,基地会进入封锁状态。所有非必要区域都会关闭。”
“清道夫是什么?”米卡尔问。
光头男看了他一眼,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外星人。
“你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摇摇头,“清道夫就是……清理垃圾的。只不过这里的‘垃圾’,包括我们。”
警报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急促。
扩音器里的声音变了,变得更加严厉:“所有防御岗位就位!关闭三号入口!启动干扰阵列!这不是演习,重复,这不是演习!”
广场上的人们开始迅速但有序地疏散。工人们关闭设备,收拾工具,带着孩子跑向生活区的洞口。工程车开进了指定的掩体。熔炉的火焰被调小,但未完全熄灭——显然,能源供应不能断。
赵磐看向基地的入口方向。他能感觉到,某种庞大、冰冷、非人的东西正在靠近。
而他们,被困在了这个铁锈与呼吸构成的巢穴里。
进退无路。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爱读书屋(m.aidushuwu.com)末日给系统?那我不就是大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