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京中大婚的老规矩，婚期前三日，新人不得见面，需各自静心待嫁娶。
这规矩落在祁玄戈和林逐欢这对不走寻常路的“新人”身上，就显得格外磨人。
林逐欢被林太傅亲自“押”回了林府。
威远侯府骤然少了那个总是笑语喧哗、四处撩拨的身影，连空气都仿佛安静沉闷了几分。
祁玄戈依旧处理军务、检查婚典细节，作息如常，只是偶尔在书房批阅文书时，会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窗外西厢房的方向——那里如今空荡荡的，窗扉紧闭。
而林府这边，林逐欢更是如同被关进了笼子的雀鸟。
头一天还能勉强耐着性子，陪着林太傅下棋品茗，听老人家絮叨些婚后的为人处世之道。
可到了第二日午后，那股子百爪挠心的劲儿就彻底按捺不住了。
他歪在软榻上，对着窗外新抽芽的柳枝长吁短叹。
侍女端来新沏的龙井，他抿了一口，觉得寡淡无味。
拿起一本闲书，翻了两页，又丢开。
脑子里全是祁玄戈那张没什么表情却格外顺眼的脸，还有他低沉的声音，微红的耳廓……
“不行！” 林逐欢猛地坐起身，桃花眼里闪过狡黠的光。
他冲到书案前，铺开一张洒金花笺，提笔蘸墨，龙飞凤舞地写下一行字：
【玄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才第一日，我便想你得很了。林府的点心不如王府厨娘做的甜，连风都冷清些。】
写罢，他吹干墨迹，折成一个小小的方胜，塞进一个素色锦囊里，递给贴身侍女：“快！悄悄送去威远郡王府，务必亲手交到将军手上！别让太傅大人瞧见。”
威远郡王府书房。
祁玄戈刚与秦武议完明日宾客入住的最后安排，秦武抱着一摞卷宗告退。
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人，那份因忙碌而暂时压下的空落感，便悄然弥漫开来。
他走到窗边，望着林府的方向，眉头微蹙。
“将军。” 亲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谨慎，“林府……世子爷遣人送了点东西过来。”
祁玄戈转身：“进来。”
亲卫双手奉上那个素色锦囊。祁玄戈接过，入手轻若无物。
他屏退亲卫，修长的手指有些急切地解开锦囊，取出里面的花笺。熟悉的、带着点不羁的字迹映入眼帘。
目光扫过那几行字，“想你得很了”、“点心不如王府甜”、“风都冷清些”……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钩子，轻易就勾起了他心底同样翻涌的思念。
祁玄戈的指尖在那“想你”二字上停顿片刻，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耳根却诚实地漫上薄红。
他走到书案后坐下，将那张花笺在灯下展开，细细看了三遍。那带着点撒娇抱怨的语气，仿佛林逐欢就在眼前，正用那双含笑的桃花眼望着他。
祁玄戈拿起笔，想写点什么，笔尖悬在纸上，却又顿住。千言万语堵在心头，最终只化作最朴素的关切。
他放下笔，起身走到靠墙的多宝格旁，打开一个抽屉，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盒精致的蜜饯。
他挑出林逐欢最爱吃的那家铺子、那种裹着厚厚糖霜的杏脯，满满装了一小盒。
又回到案前，取过一张普通的素笺，提笔只写了两个字：
【乖，耐心等等，三日，很快。】
字迹遒劲有力，是他一贯的风格，却透着一股难得的温存。
他将素笺折好，与蜜饯盒子一同放入一个稍大的锦囊，唤来亲卫：“把这个送去林府，交给世子。就说……” 他顿了顿，“让他安心。”
林逐欢收到回礼时，正百无聊赖地揪着花瓶里的花瓣。
打开锦囊，先看到那盒熟悉的蜜饯，眼睛瞬间就亮了。
再展开那张素笺，看到那力透纸背的“乖”字，一股难以言喻的甜意猛地冲上心头，比蜜饯还要甜上十倍。
他捻起一块杏脯塞进嘴里，甜得齁嗓子，却笑得见牙不见眼，对着空气嘟囔：“谁要乖了……不过，看在你记得我爱吃什么的份上……”
第二日，林逐欢故技重施。这次的花笺内容更促狭了些：
【玄戈，听说你这两日闭门不出，是在偷偷练习合卺酒的礼仪？莫紧张，到时我主动些，碰杯时保证不让你手抖。若实在紧张，想想我，保管什么礼数都忘到九霄云外去。】
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这纸条送到祁玄戈手上时，他正被内务府派来的司仪官拉着，最后一次确认明日典礼的流程细节。
司仪官指着流程单上“行合卺礼”一项，正滔滔不绝：“王爷，届时您与世子各执一瓢，瓢内盛酒。需双手捧瓢，手臂相交，举杯齐眉，而后同时饮下，切记需饮尽，方为……”
祁玄戈面无表情地听着，实则心思早已飞到了那张新送来的花笺上。待司仪官终于告一段落，他立刻接过亲卫递上的锦囊。
展开花笺，看到“练习合卺酒”、“手抖”、“我主动些”、“想想我”这些字眼，祁玄戈的耳根“腾”地一下红了个彻底。
他几乎能想象出林逐欢写下这些字时，那副促狭又得意的神情。司仪官还在旁边站着，祁玄戈强作镇定，面无表情地将花笺收进袖中，只是握着花笺的手指微微收紧，泄露了一丝心绪。
“王爷？” 司仪官见他神色有异，小心问道，“可是这流程有何不妥？”
“无事。” 祁玄戈声音低沉，听不出波澜，“按此准备便是。” 他挥了挥手，示意司仪官可以退下了。
书房重归安静。祁玄戈才再次拿出那张花笺，指尖轻轻拂过上面那个歪扭的笑脸，紧抿的唇角终于压不住地向上扬起。
心头那点因繁琐礼仪和短暂分离带来的燥意，被这带着温度的调侃悄然驱散，只剩下满溢的、即将尘埃落定的期待。
他捏着纸条，仿佛捏住了那个远在咫尺、正使坏撩拨他的人。
一日三秋？确实如此。不过，明日便是三月初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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