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医的诊断如同最后一道惊雷,彻底击碎了塔娜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然而,在最初的惊恐与心痛之后,一股混杂着愤怒与坚毅的力量,从她心底深处升腾起来。
她的乌灵珠,从出生至今,壮实得像头小牛犊,一个头疼脑热都未曾有过,怎会无缘无故在守卫森严的郡王府中染上这天花恶疾?这绝非偶然!塔娜通红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锐芒——有鬼!
但此刻,揪出幕后黑手固然重要,却远不及救女儿的性命紧要。乌灵珠浑身滚烫,呼吸急促,小小的身体在病魔的侵袭下显得如此脆弱。她最需要的是额娘的守护和全力以赴的救治。
“爷,”塔娜抓住胤禟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声音却异常清晰,“乌灵珠这里离不开人,我必须守着她,和太医一起想法子。
查!你一定要查清楚!今日乌灵珠接触过的所有人、碰过的所有东西,去过的地方,尤其是暖房!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府里上下,凡是今日与乌灵珠或她身边人有过接触的,全部隔离观察!”
胤禟看着妻子眼中交织的悲痛与决绝,重重点头,用力回握她的手:“你放心,乌灵珠是我们的命根子,我绝不会让她白受这个苦!你安心照顾女儿,外面的事,交给我!”
他转身离去,背影带着前所未有的肃杀之气。
庆郡王府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彻底封锁,所有人员只进不出。胤禟亲自坐镇,命心腹侍卫和管事,如同篦子梳头一般,开始严密排查。
然而,初步的排查结果令人失望。
今日伺候乌灵珠的乳母、丫鬟,皆是跟了多年的可靠之人,背景清白。暖房的花匠、洒扫婆子,也无异常。
暖房里的花草土壤,甚至空气,都查不出明显问题。仿佛这可怕的天花病毒,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但就在胤禟眉头紧锁,疑云重重之际,坏消息接踵而至——先是伺候乌灵珠的一个二等丫鬟开始发热,接着是乳母张嬷嬷也觉得头晕体热,身上隐约见红点……短短两个时辰内,与乌灵珠密切接触过的四五个人,相继出现了天花的初期症状!
这证实了天花的传染性,也意味着疫情在府内小范围爆发了。情况陡然严峻了十倍不止!
“王爷!府内必须全面封锁!所有出现症状者立即隔离!未出现症状但有过接触者也需分开观察!”
刘太医得知后,声音都变了调,“还有……宫里头,皇上那儿,还有诸位阿哥府上……昨日宴客,今日就……为防万一,必须即刻禀报啊!”
胤禟脸色铁青。他知道太医说得对。
天花是烈性传染病,尤其是在人口密集的京城,一旦扩散,后果不堪设想。他必须立即采取最严厉的隔离措施,并上报康熙。
这不仅是为了负责,更是为了尽可能阻断病毒传播的可能,保护更多人。
他迅速下达命令:全府戒严,划分隔离区域。
患病者集中到偏僻院落,由已出过痘的照料。密切接触者另辟区域观察。其余人等无令不得随意走动。
同时,他亲笔写下紧急奏折,详细说明情况,并派出绝对可靠的心腹,以最快速度秘密呈递进宫,同时派人通知了几位关系亲近的兄弟府邸,让他们提高警惕,自查有无异常。
***
正院此刻已成了最前线的“战场”。
乌灵珠身上的红疹越来越多,从脖颈蔓延到脸颊、四肢,小小的身子布满了令人心碎的疹点。
她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时而发出难受的嘤咛,时而含糊地喊着“额娘”、“阿玛”,显然已因高热而有些迷糊了。
看着女儿痛苦的模样,塔娜的心像被放在油锅里煎。但她知道,眼泪救不了女儿。她强行压下所有的恐慌与悲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是懂医术的,此刻她就是女儿最直接、最可靠的医者!
“刘太医,”塔娜的声音因缺水而沙哑,却异常稳定,“《痘疹心法》与《医宗金鉴·痘疹心法要诀》中的基础方剂,我都看过。
但乌灵珠年幼,体质特殊,且此症来势过于凶猛,常规方剂恐药力不足或不对症。我们必须根据她现在的情况,即刻调整!”
刘太医见福晋不仅不慌乱,反而能迅速切入专业讨论,心中稍定,也打起精神:“福晋所言极是。大格格邪热炽盛,疹点初发即密,色红而艳,当属‘毒热炽盛’之象。基础方中清热解毒之力或可加强,透疹外出之品亦需斟酌。”
两人就着乌灵珠的脉象、舌苔、疹色形态,快速商讨起来。
塔娜结合自己从草原老萨满那里学来的、一些应对热毒急症的经验和偏方思路,提出了几处修改建议。刘太医经验丰富,斟酌药性君臣佐使,觉得可行。
一个时辰后,第一剂改良药方出炉。塔娜亲自去小厨房守着药炉,仔细把控火候,亲手熬煮。药煎好后,她晾到合适的温度,然后回到床边。
“乌灵珠,乖,额娘在这儿,喝了药就不难受了……” 塔娜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她将女儿半抱在怀里,用小银匙一点点将苦涩的药汁喂进去。
乌灵珠虽然难受,但似乎能感受到额娘的气息,竟也勉强吞咽了小半碗。
喂完药,塔娜寸步不离地守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半个时辰后,乌灵珠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虽然高热未退,疹子也未消,但至少没有继续恶化,病情暂时稳住了。
“方向是对的!” 塔娜和刘太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希望的微光。虽然见效慢,但至少没有用错药,说明他们对病情的判断和用药的大方向是正确的。
“还需再调整,”塔娜立刻道,“清热之力可再加一分,佐以少量护心凉血之品,防止热毒内陷。透疹方面……” 她又提出了新的想法。
两人再次投入紧张的商讨中,结合乌灵珠服药后的细微变化,对药方进行二次修改。又过了一刻钟,一张全新的、更具针对性的药方确定了。
塔娜再次亲力亲为,称药、煎煮,每一个步骤都全神贯注。当第二碗药熬好,她小心翼翼喂给女儿时,胤禟已经处理完紧急事务,回到了正院外间,隔着门帘,焦灼地等待着。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似乎更加漫长。塔娜守在床边,握着女儿的小手,目不转睛。刘太医也紧张地观察着。
终于,在服药约一个时辰后,奇迹出现了——乌灵珠额头滚烫的温度,开始以能够感知的速度,一点点降了下去!她原本急促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
虽然身上的红疹依旧触目惊心,但那骇人的高热,正在退却!
“退了!热度在退!” 刘太医搭脉后,惊喜地低呼,“脉象也较之前和缓了一些!福晋,方子对症了!大格格扛过最凶险的热毒关了!”
塔娜紧绷到极致的心弦骤然一松,巨大的喜悦和后怕同时涌上心头,她腿一软,几乎瘫坐在脚踏上,眼泪这才汹涌而出,却是喜极而泣。
“有用……真的有用……乌灵珠有救了……”
一直守在外间的胤禟听到里面的动静,不顾阻拦掀帘进来,看到妻子泪流满面却带着笑,又看到床上女儿呼吸平稳、热度消退的模样,连日来压在心头那块巨石,也终于松动了一些。
他快步上前,将塔娜拥入怀中,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快!” 塔娜抹了把眼泪,立刻恢复主事者的冷静,“按照这个有效的方子,立刻抓药!给张嬷嬷,还有那几个同样发病的丫鬟,全部用这个方子治疗!剂量根据年龄体重稍作调整,立刻送去!”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
当被隔离在偏僻院落、已经绝望地等待命运审判的张嬷嬷和丫鬟们,看到府里不仅没有抛弃她们,还送来了据说对小主子有效、一看就用了许多名贵药材的汤药时,一个个感动得涕泪横流。
“主子仁德啊!” 张嬷嬷老泪纵横,对着正院方向磕头,“这要是换了别家,咱们这些得了‘痘疡’的下人,早就被扔到乱葬岗自生自灭了……主子不仅没放弃咱们,还用这么好的药救咱们的命……”
其他丫鬟也哭成一团,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主子一家无比的感激与忠诚。
她们暗暗发誓,若能活下来,这辈子定当结草衔环,报答主子的大恩大德。
庆郡王府内,虽然依旧笼罩在隔离与病痛的阴影下,但一道希望的曙光,已经刺破了最浓重的黑暗。
塔娜改良的药方,不仅挽救了女儿的生命,也给了其他不幸染病的仆役生存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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