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紫禁城华灯初上,如同天上星河倾泻人间。
因着北疆大捷、罗刹求和,康熙帝有意驱散年前庆郡王府天花带来的阴霾,特意下旨,今年的除夕夜宴大办,以彰盛世气象,迎新纳福。
为显隆重,也与往年略有不同,宴席分设两处:太和殿内,康熙与皇子、宗亲、文武重臣共贺新春;
重新装饰一新的坤宁宫正殿,则由太后坐镇,后宫妃嫔、皇子福晋、宗室命妇以及有品级的诰命夫人齐聚一堂,共度佳节。
坤宁宫正殿,金碧辉煌,暖香馥郁。
殿内,数十张紫檀木嵌螺钿的宴桌按品级排列,宫女太监穿梭如织,悄无声息地奉上御膳珍馐、琼浆玉液。
太后端坐于正北宝座,身着石青色八团龙褂,头戴点翠钿子,虽年过六旬,精神却极矍铄,满面笑容地接受着下方妃嫔、福晋、命妇们的朝贺。
因是内宴,许多外命妇便识趣地未带适龄女儿前来,这让在座的后宫主位和皇子福晋们心下稍安,至少今夜不必时刻提防那些掩在团扇后、却热切地逡巡在皇子宗亲席位上的目光。
宴席未开,已有几位小主角成了全场的焦点。太后身边特意设了软席,几位年幼的皇孙被奶嬷嬷带着,成了老人家膝下最得宠的“玩意儿”。
太子妃瓜尔佳氏身边,端坐着虚岁刚满三岁的嫡皇孙弘熙。小家伙继承了父母的好样貌,穿着杏黄色团龙小袍,脖子上挂着康熙亲赐的赤金长命锁,小小年纪已颇有威仪。
太后招手唤他近前,温声问:“弘熙,近日可还临帖?”
弘熙从奶嬷嬷怀里溜下来,像模像样地走到太后座前,拱手行礼,奶声奶气却字字清晰:“回乌库玛嬷(曾祖母)话,孙儿每日临赵孟頫楷书两页,阿玛说……说笔力尚弱,还需勤勉。”
一番童言童语,引得太后抚掌轻笑,对左右道:“瞧瞧,咱们大清的嫡长孙,这才多大,就知道用功了。皇帝小时候,也是这般懂事。”
五福晋他塔喇氏身边的弘昇刚过两岁,正是猫狗都嫌的年纪,在奶嬷嬷怀里扭股糖似的动个不停,眼睛直勾勾盯着太后面前那碟晶莹剔透的水晶山楂糕,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太后见状,忍俊不禁,亲自拈了一块递过去:“小馋猫,给你。”
弘昇立刻眉开眼笑,伸出胖手去接,含糊不清地说:“谢……乌库玛嬷!” 那憨态引得一片善意的低笑。
四福晋乌拉那拉氏则牵着两岁的弘晖。弘晖性子更像其父,安静内敛,穿着一身宝蓝色小袍子,规规矩矩地坐在母亲身侧,一双漆黑的眸子好奇地观察着满殿的华服丽影。
太后对他招招手,他方才起身,迈着小步走过去,依礼问安,声音不大却温文有礼:“弘晖给乌库玛嬷请安,愿乌库玛嬷福寿安康。”
“好孩子,过来让乌库玛嬷瞧瞧。” 太后拉过他的手,仔细端详,“嗯,长得越发像老四小时候了,就是性子更静些。可开蒙了?”
乌拉那拉氏忙起身回话:“回太后,爷年初便请了师傅,正在学《三字经》和描红。”
太后满意点头:“好,读书明理,是正道。”
然而,最热闹、最讨太后欢心的,还要数敦郡王福晋博尔济吉特氏身边那对刚满周岁的双胞胎小子。
两个小家伙被放在铺了厚厚波斯绒毯的软席上,穿着一模一样的红底金线绣福字的小袄裤,圆滚滚像两个福娃。
起初还老实坐着,不一会儿就原形毕露,老大伸手去抓弟弟头上的虎头帽,弟弟不甘示弱,一把揪住哥哥的衣襟,两个肉团子立刻叽里咕噜地“吵”了起来,
虽然谁都听不懂,但那气势十足。
太后看得有趣,让人拿了些捏成小动物形状的奶饽饽碎屑放在他们中间。
这下可好,兄弟俩立刻“停战”,争先恐后地爬向食物。
眼见一块稍大的兔子形状奶渣被哥哥先抓到,弟弟不干了,扑上去就抢,两个小家伙立刻滚作一团,你推我搡,咿咿呀呀地“争执”不休,活脱脱两只为了蜜糖打架的小熊崽。
“哎哟!快瞧瞧这俩皮猴儿!” 太后乐得前仰后合,指着他们,眼泪都笑出来了,“真真是和老十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么大点儿就知道争抢了!哈哈哈哈哈……”
满殿女眷见状,也纷纷掩口轻笑,气氛一时间热烈欢快至极。
太后下首,三妃并坐。惠妃纳喇氏嘴角含笑,目光不时掠过下方的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满意。
前些日子大福晋诊出喜脉,她暗中着人细细打探过,十有八九是个男胎。
想到长子胤禔终于要有嫡子,惠妃心中大石落地,连带着看那总是惹事的明慧,都觉得顺眼了两分。
宜妃郭络罗氏心中虽还记挂着未到场的胤禟一家和刚闯过鬼门关的乌灵珠,但见眼前孙辈绕膝、太后开怀的景象,脸上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与身旁的荣妃马佳氏低声笑谈:“这两个小的,比他们阿玛小时候还能闹腾。老十福晋怕是要头疼了。”
荣妃也笑:“头疼是头疼,可这样的福气,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一片和乐之下,却有几道目光如同冰锥,刺破了这温暖的氛围。
德嫔乌雅氏坐在妃位之下的嫔位席中,位置算得上靠前,但她的脸色却阴郁得与周遭的喜庆格格不入。
她的目光,如同黏腻的蛛丝,死死缠绕在弘晖身上。
那眼神极其复杂,有不甘——这本该是她名正言顺的孙子;有怨怼——恨胤禛冷酷,恨乌拉那拉氏占了她孙儿的亲近;更深处,甚至还有一丝扭曲的贪婪——仿佛想透过弘晖,抓住一些早已失去的东西。
乌拉那拉氏自入席起,全身的神经便绷紧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如芒在背。
她下意识地将弘晖往身边拢了拢,挺直脊背,做出防御的姿态。
坐在她邻桌的太子妃瓜尔佳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借着宫女添茶的功夫,微微倾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地说:“四弟妹,放松些。你的指尖都快把帕子绞碎了。”
乌拉那拉氏一怔,这才发现自己的紧张已如此外露。
太子妃继续低语,声音平稳却带着一股安抚的力量:“四弟是皇阿玛的亲儿子,玉牒清清楚楚记在孝懿仁皇后名下。
你是谁?是皇上亲封的雍郡王福晋,是弘晖名正言顺的额娘。德嫔?”
她几不可察地轻笑一声,带着一丝矜贵的淡漠,“一个嫔位罢了。皇阿玛早有明言,你们无需向她行家礼。如今在这大殿之上,她是妃嫔,你也只需点头示意就行。
等四弟出息了,以后你就是亲王福晋,论品级规矩,她该向你示礼问安才是。你何须惧她?又何须为她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自乱阵脚,徒惹人笑?”
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瞬间浇灭了乌拉那拉氏心头的焦躁与隐惧。
是啊,她怕什么?她的爷,她的儿子,她的名分,早已与永和宫那位割裂清楚。
想通此节,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抬眼时,眸中已恢复了平素的端庄与从容,甚至对着德嫔方向,几不可察地颔首致意了一下——那是一个标准的、客气而疏离的礼节。
德嫔显然接收到了,脸色瞬间更加难看,猛地扭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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