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蛮大哥——!”
幽竹凄厉的呼喊被身后狂暴的热浪和岩石轰鸣瞬间吞没。眼前是无尽的、翻滚着暗红色光芒的灼热通道,身后是生死未卜的石蛮和步步紧逼的“影蚀”追兵。她没有任何选择,只能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顺着“地火暗道”那陡峭、湿滑、灼烫的岩壁,向下滑行、翻滚、坠落。
“呼呼——嗤——”
滚烫的气流如同鞭子抽打在身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硫磺、金属与某种难以言喻的焦糊腥气。视野被一片暗红充斥,分不清上下左右,只有无尽的炽热和坠落感。粗糙灼热的岩壁不断刮擦着身体,早已破烂的衣物瞬间被烫出更多破洞,裸露的皮肤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她只能勉强蜷缩身体,用双臂护住头脸,将怀中那枚冰凉的“寰宇戒”和“观寂令”紧紧捂住。
“砰!”
不知翻滚滑落了多久,身体重重砸在一片相对松软、却依旧滚烫的砂砾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涌出,混杂着沙土,被她强行咽下。
“咳咳……” 幽竹挣扎着撑起身体,剧烈的咳嗽牵动全身伤势,痛得她几乎再次晕厥。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眉心“心灯”的火苗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三色光晕勉强撑开尺许范围,驱散了些许黑暗,也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这里似乎是“地火暗道”中的一个相对开阔的天然溶洞岔道。脚下是暗红色的、掺杂着黑色晶粒的灼热砂地,头顶是垂挂着无数暗红色、仿佛熔岩凝结钟乳石的穹顶,不时有粘稠的暗红色液滴从钟乳石尖端滴落,砸在地上发出“嗤嗤”的声响,腐蚀出一个个小坑,散发出刺鼻的气味。洞壁是暗沉的红黑色,布满了龟裂的纹路,缝隙中隐隐有暗红色的光芒流动,散发出惊人的热量。空气灼热得仿佛要燃烧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炭火。
最令人心悸的是,溶洞深处,隐约传来低沉、悠远、仿佛大地脉搏般的轰鸣,以及隐约的、如同无数生灵哀嚎汇聚成的诡异回响,那是更深层地火脉动和“焚寂”残留意志混杂的声音,无孔不入地冲击着心神。
孤身一人,重伤濒死,置身绝地。
“石蛮大哥……” 幽竹望向来路,只有一片黑暗和灼热的气浪翻滚,哪里还有石蛮的身影?甚至连战斗的声音都已听不见。巨大的恐惧、担忧和自责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是她选择了这条“生路”,却让石蛮大哥独自面对强敌……
不!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幽竹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她涣散的意识重新凝聚。石蛮大哥拼死为她争取生机,星尘祖师留下传承与线索,墨渊大哥的灵识还在“心灯”中沉睡等待……她不能倒在这里!她必须活下去,变得更强,然后去“绝地天通”,等石蛮大哥,救墨渊大哥,阻止“影蚀”的阴谋!
求生的意志如同最顽强的火种,在绝境中熊熊燃烧。她挣扎着坐起,背靠一处相对平整、温度稍低的岩壁,开始检查自身状况。
情况糟得不能再糟。外伤无数,多处烫伤、擦伤、骨裂。内腑受创,经脉因强行引动“赤砂炎髓”和刚才的坠落而多处受损、淤塞。神魂之力近乎枯竭,“心灯”之火微弱摇曳,全靠深处那道银蓝色光芒(墨渊灵识)维系不灭。更麻烦的是,此地浓郁的、暴烈的火毒炎力,正不断从皮肤毛孔、甚至呼吸中侵入体内,与她体内本就残留的“焚寂”之力产生共鸣,带来阵阵灼痛,加剧伤势。
必须先疗伤,稳定状态!
她首先尝试运转“心灯”,引导那三色光晕流转全身,重点护住心脉、神魂,并缓慢梳理、净化侵入的火毒。但“心灯”本身也消耗巨大,效果缓慢。
“丹药……星尘祖师的戒指……” 她看向手中那枚黯淡的“寰宇戒”。这是目前最大的希望,但也可能是最大的风险——洞天濒临崩溃,一旦开启不当,可能引发空间塌陷,或者耗尽最后能量,彻底损毁其中物品。
但别无选择。幽竹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将心神沉静下来。她没有贸然用神识强行冲击戒指,而是尝试以“心灯”之力,模拟出“观寂者”特有的、温和而寂寥的道韵波动,如同最轻柔的叩门声,缓缓接触戒指表面。
“寰宇戒”微微一震,对同源的道韵产生了反应。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空间裂缝在戒面上方悄然裂开,散发出不稳定的波动。幽竹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极其细微的神识,顺着裂缝探入。
感知瞬间进入了一个极其不稳定、布满细密黑色空间裂缝、范围不过数丈方圆的微小空间。这就是星尘祖师所说的濒临崩塌的洞天。空间内光线昏暗,漂浮着一些物品:几枚颜色各异的玉简,几本兽皮书册,几个小巧的玉瓶,几块看不出材质的矿石,还有一柄断了一半的、布满灰尘的玉尺。
洞天边缘在不断微微震颤,那些空间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粉碎。
幽竹的心神快速扫过。玉简和书册无法立刻阅读,矿石和玉尺不知用途。她的目光锁定在那几个玉瓶上。瓶身上有模糊的古篆标签。她勉强辨认出其中一个:“九转还玉丹(残)”,另一个:“清心涤魂液”,第三个标签完全模糊。
“九转还玉丹”!这是传说中的顶级疗伤圣药,哪怕只是残丹,对现在的她来说也无疑是救命稻草!“清心涤魂液”则能滋养、稳固神魂,正适合她此刻神魂枯竭的状态。
但如何取出?洞天极不稳定,任何较大的能量扰动或实物进出,都可能加速其崩溃。
幽竹凝神,将“心灯”之力催动到极致,小心翼翼地在洞天入口处,用三色光晕编织成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稳固的“能量手掌”,然后以最轻柔、最缓慢的动作,探向那两个玉瓶。
“嗡嗡……”
洞天因外来能量的介入而剧烈震颤起来,边缘一条较大的空间裂缝猛地扩张了一丝!幽竹心神剧震,却不敢有丝毫慌乱,维持着“能量手掌”的稳定,终于触碰到了那两个玉瓶。
“收!”
意念一动,“能量手掌”包裹着玉瓶,以最平稳的速度收回。就在玉瓶即将脱离洞天的刹那——
“咔嚓!”
一声轻微的、仿佛琉璃碎裂的声响!洞天边缘,又一道新的空间裂缝生成!整个洞天的稳定性似乎又下降了一分!
幽竹顾不上心疼,迅速将神识和“能量手掌”收回。两枚冰凉温润的玉瓶,已然出现在她现实世界的手中。而“寰宇戒”的光芒,似乎又黯淡了一丝,戒面上的空间裂缝缓缓弥合,但那股不稳定的波动更加明显了。
顾不上查看戒指状况,幽竹立刻拔开“九转还玉丹(残)”的瓶塞。一股沁人心脾、仿佛能瞬间治愈一切伤痛的奇异药香弥漫开来,竟暂时驱散了周围的硫磺恶臭。瓶中只有小半颗龙眼大小、表面布满细密丹纹、散发着柔和金白光泽的丹药,而且丹体上有多道裂纹,显然药力流失严重。
即便如此,这残丹散发的药力也让幽竹精神一振。她没有犹豫,将这小半颗丹药放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暖、磅礴、充满生机的洪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所过之处,受损的经脉被快速修复,破裂的内腑被滋养愈合,就连体表的烫伤擦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脱落,露出新生的粉嫩皮肤!更神奇的是,药力中蕴含的某种特殊能量,与她“心灯”中那缕“焚寂”特性隐隐共鸣,竟然开始主动引导、炼化那些侵入体内的火毒,将其化为精纯的能量,补充自身的消耗!
“不愧是圣丹!” 幽竹心中震撼。仅仅是小半颗残丹,效果就如此惊人!她的外伤迅速好转,内伤稳定,气息以惊人的速度恢复、壮大。虽然距离痊愈还差得远,但至少从濒死线上拉了回来,有了行动和自保的基本能力。
她不敢耽搁,立刻又服下“清心涤魂液”。一滴冰凉、清澈、散发着淡淡星辉的液体入喉,直冲识海。枯竭、刺痛的神魂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间被滋润、安抚。那股清凉之意甚至与“心灯”中的墨渊灵识银蓝光芒产生共鸣,让沉睡中的墨渊灵识也似乎得到了一丝滋养,波动平稳了许多。幽竹感到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感知也敏锐了一丝。
伤势和神魂暂时稳住,幽竹才长舒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她将两个空瓶小心收好,目光再次投向“寰宇戒”。洞天更加不稳定了,但其中还有玉简、书册……
“现在不是时候。” 她强行压下探查的冲动。开启洞天消耗巨大,也加速其崩溃。剩下的物品,必须在最关键、或者最安全的时候再尝试获取。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条危险的“地火暗道”,找到相对安全的地方,消化药力,巩固修为,然后规划前往“绝地天通”的路线。
她挣扎着站起,活动了一下身体。伤势恢复了三四成,行动已无大碍。“心灯”之火也因丹药和灵液的滋养而明亮、稳定了许多,三色光晕流转,竟然能自发地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隔绝高温和火毒的光膜,虽然消耗依旧,但比之前好了太多。
“这‘万象心灯’……似乎对环境的适应和抗性提升了很多。” 幽竹有所明悟。融合了多种特性的“心灯”,正在绝境中快速成长、进化。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地火暗道并非直通到底,而是有许多岔路,连接着地底复杂的炎脉系统。星尘祖师的星图上,只标注了主道大致通往赤漠西北方向,但具体路径需要自行探索。
幽竹选择了一条气流相对稳定、温度似乎稍低、且隐约有微弱风流(可能通往其他出口)的岔道,小心翼翼地前进。她将“观寂令”握在左手,一旦遇到无法抵御的危险,可以激发其守护结界。右手则持着那半截断剑,既是照明,也是武器。
地火暗道内部环境极端恶劣。除了高温、毒气、不稳定的结构,还不时会遇到地火喷涌形成的岩浆池,充满腐蚀性气体的坑洞,以及被高温和岁月侵蚀得极其脆弱、随时可能塌陷的岩壁。幽竹必须全神贯注,依靠“心灯”的感知和自身灵活的身法,在绝地中艰难穿行。
途中,她还遭遇了几只生活在地火环境中的奇异生物——有拳头大小、甲壳暗红、口器锋利的“火毒甲虫”,有潜伏在岩浆池边、形如蜥蜴、能喷吐小火球的“炎蜥”,甚至还有一道由纯净火焰能量凝聚而成、没有固定形态、只是本能吞噬热量的“火魅”。这些生物实力不算很强,大多在炼气到筑基初期,但在此地环境下极为难缠。幽竹能避则避,不能避则以“心灯”之光配合断剑星辉快速解决,绝不恋战。
在一次躲避“火魅”追击、藏身一处岩缝时,幽竹意外地发现岩缝深处,竟有一小片生长在灼热岩石上、通体赤红、形如兰草的奇异植物。植物散发着精纯的火属灵气,与“血焰草”有些相似,但更加温和。
“是‘地火兰’?炼制火属性丹药的辅材,也可直接服用,能微弱提升对火毒的抵抗。” 幽竹认出,小心采集了几株。这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孤独、危险、漫长的跋涉。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几个时辰,也许更久。幽竹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只是凭着本能和星图的模糊指引,不断向前,向上(她尽量选择有向上趋势的岔道)。
终于,在穿过一条异常狭窄、需要匍匐前进的岩缝后,前方豁然开朗,并传来了清晰的风声和沙砾流动的声响!不再是地底沉闷的气流,而是赤漠地表那特有的、呜咽的风沙声!
“到出口了?!” 幽竹精神大振,加快速度。
爬出岩缝,眼前是一个位于赤红色戈壁滩上、被风沙半掩的隐蔽洞口。洞外,是永恒暗红的天空,无尽荒凉的赤漠,以及呼啸的风沙。灼热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却比地火暗道中那令人窒息的热浪舒服了无数倍。
她真的逃出来了!逃出了赤砂堡,逃出了“影蚀”的围堵,逃出了地火炼狱!
然而,还没等她感受劫后余生的喜悦,一股强烈的虚弱感和后怕便席卷而来。她靠坐在洞口背风处,望着茫茫赤漠,心中却没有多少轻松。
石蛮大哥生死未卜,墨渊大哥灵识沉睡,“影蚀”威胁未除,“焚寂”“归墟”危机潜伏,而她要前往的“绝地天通”,还隔着无数凶险的绝地。
前路漫漫,凶险未卜。但至少,她还活着,手中有了传承,心中有了目标。
孤身少女,立于赤漠风沙之中,回望来路,目光渐渐坚定。
她取出星图,再次确认“绝地天通”的方向。西北,穿越这片死亡戈壁,然后是“幽影沼泽”、“葬星古径”……
“石蛮大哥,墨渊大哥,星尘祖师……等我。” 她低声自语,将“寰宇戒”和“观寂令”贴身收好,握紧断剑,最后看了一眼赤砂堡的方向,然后毅然转身,迎着风沙,向着西北,迈出了孤独而坚定的第一步。
赤漠无边,孤影独行。但眉心那点三色心灯,于死寂的暗红天幕下,倔强燃烧,照亮着前路,也点燃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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