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法租界的石库门弄堂裹得密不透风。天井里的芭蕉叶被晚风拂得簌簌作响,堂屋的煤油灯芯跳了跳,映得八仙桌上的两份密约,字迹愈发清晰。
苏伊将母亲那封未写完的信贴身藏好,指尖还残留着纸页的粗糙触感。她抬眼看向张先生,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张叔,黑鸦的罪行不能只藏在暗处。上海滩的百姓要是知道这群人勾结日本人,倒卖军火,残害同胞,定会群情激愤。到时候,就算巡捕房被他们买通,也压不住悠悠众口。”
林晚晴刚包扎好的胳膊还隐隐作痛,她靠在椅子上,点头附和:“阿伊说得对。当年清和就是想把真相公之于众,才会招来杀身之祸。如今我们握着铁证,绝不能让她的心血白费。”
张先生捻着下巴上的短须,沉吟片刻:“我倒是认识一家《沪上新报》,主编姓顾,名唤顾文彬。此人早年也是个热血青年,办报向来秉持公心,从不畏惧强权。前些日子,他还在报上连载文章,痛斥日本人的狼子野心。若是能将密约交给他,定能掀起轩然大波。”
苏伊眼睛一亮:“那我们何时动身?”
“夜长梦多,就现在。”张先生起身,将密约仔细叠好,塞进苏伊的衣襟,又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深色的夹棉旗袍,“换上这个,免得太过惹眼。晚晴的伤不便走动,就留在这儿休养,我陪阿伊去。”
林晚晴虽有担忧,却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只能叮嘱道:“路上小心,黑鸦的人肯定在四处搜捕你们,遇事千万不要硬碰硬。”
苏伊点点头,换上旗袍,又将玉兰花瓶抱在怀里。这花瓶是母亲的遗物,更是藏着秘密的信物,她片刻也不敢离身。
两人悄无声息地出了石库门,融入沉沉的夜色里。法租界的街道上,路灯昏黄,偶尔有巡捕提着灯笼走过,脚步声在空旷的街巷里格外清晰。张先生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窄巷,七弯八绕后,眼前出现了一栋三层小楼,楼檐下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沪上新报馆”。
已是深夜,报馆里却还亮着灯,二楼的窗户透出昏黄的光晕,隐约能听见印刷机运转的轰鸣声。
张先生上前叩了叩门环,不多时,一个伙计探出头来,看见张先生,连忙开门:“张老板,您怎么来了?顾主编正在楼上改稿呢。”
“劳烦通报一声,有要事相商。”张先生拱了拱手。
伙计引着两人上了二楼,一间宽敞的办公室里,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中年男人正伏案疾书,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眉眼间透着几分儒雅。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看见张先生,起身笑道:“张兄深夜来访,可是有什么急事?”
“顾主编,这位是苏清和女士的女儿,苏伊。”张先生侧身让出苏伊,“今日前来,是有一份关乎上海滩安危的重要证据,想托付给你。”
“苏清和?”顾文彬闻言,脸色骤然一变,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当年苏女士的事迹,我也曾有所耳闻,可惜天妒红颜。”
苏伊抱着花瓶,走上前,将花瓶,走上前,将衣襟里的密约取出来,轻轻放在桌上:“顾主编,这是我母亲生前搜集的黑鸦组织勾结日本人走私军火的证据,还有一份他们残害爱国人士的名单。我希望您能将这些公之于众,让黑鸦的罪行暴露在阳光下。”
顾文彬俯身拿起密约,细细翻看。煤油灯的光映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他看了许久,才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苏小姐,这份证据,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苏伊斩钉截铁,“还有这份名单,第一个就是赵山河,他不过是黑鸦的冰山一角。”
顾文彬点点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办公室里的印刷机轰鸣声不知何时停了,四周静得可怕。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几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闯了进来,手里的枪口对准了苏伊和张先生。为首的,正是那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
苏伊的心脏骤然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猛地看向顾文彬,只见顾文彬缓缓摘下金丝眼镜,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片,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苏小姐,真是辛苦你了,竟把这么重要的证据,亲手送到了我的手上。”
“你……你是黑鸦的人?”张先生惊怒交加,上前一步挡在苏伊身前。
顾文彬轻笑一声,将眼镜重新戴上,眼底的儒雅荡然无存,只剩下阴鸷:“不错。我就是黑鸦组织的军师,顾文彬。张先生,你以为凭你这点人脉,就能瞒得过我们的眼睛?你和林晚晴的一举一动,早就被我们盯紧了。”
刀疤脸走上前,一把夺过桌上的密约,狞笑着看向苏伊:“苏清和的女儿,果然和她娘一样蠢。居然真的以为,上海滩还有敢和黑鸦作对的报社?”
苏伊只觉得浑身冰凉,怀里的玉兰花瓶险些脱手。她怎么也没想到,张先生口中的热血主编,竟然是黑鸦的卧底。这一切,根本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顾文彬,你这个卖国求荣的汉奸!”张先生气得浑身发抖,想要冲上去,却被黑西装的枪口死死抵住。
顾文彬不以为意,摆了摆手:“把他们两个带下去。记住,别伤了苏小姐,赵先生还等着见她呢。”
黑西装们立刻上前,扭住苏伊和张先生的胳膊。苏伊挣扎着,怀里的玉兰花瓶重重撞在桌角,发出“哐当”一声脆响,瓶身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
她看着顾文彬那张伪善的脸,看着桌上被夺走的密约,心里的恨意与绝望交织在一起。母亲的心血,难道就要这样付诸东流了吗?
就在苏伊被强行拖拽着往外走的时候,她的指尖突然触到了怀里那封未写完的信。那封信,是母亲藏在花瓶暗格里的,顾文彬并不知道它的存在。
一丝光亮,骤然从苏伊的眼底升起。
她被推搡着下楼,路过印刷车间时,看见地上散落着一沓沓印好的报纸。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那些报纸,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孤注一掷的念头。
刀疤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把花瓶也带上,这可是苏清和的遗物,赵先生肯定会喜欢的。”
苏伊被押着走出报馆,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她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星星被乌云遮蔽,看不见一点光亮。但她的心里,却燃起了一簇微弱的火苗。
只要这簇火苗不灭,黑鸦的罪行,就总有昭告天下的一天。
她被塞进一辆黑色的轿车,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车厢里一片漆黑,苏伊紧紧攥着怀里的信,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她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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