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三章 量化之道
洪荒历，巫妖量劫末，霜降后第九日，午时三刻。
悬巢城上空，积云厚重如铅。
寒风自西北方向卷来，掠过城外连绵的淬火塔与灵能轨道，发出呜呜低鸣。尚未到冬至，空气中已透出刺骨寒意，那是北俱芦洲方向更浓郁的煞气南侵的征兆。
天工阁顶层静室内，门窗紧闭。
昊独坐于太极阴阳鱼图阵眼，面前虚空悬浮着三枚展开的玉简。左侧是《宇宙本源状态与天地法则显化关联假说·初稿》，右侧是《法则量化仪·初版设计图（修订一）》，居中则是新刻录的《大罗突破计划：法则量化工程》。
玉简上流光浮动，每一个符文、每一行公式、每一幅结构图，都凝聚着他七日推演的心血。
此刻，他正以指代笔，在《量化工程》玉简上镌刻最后的部分。
笔锋游走间，银色神念凝为实质，勾勒出的并非玄奥道纹，而是条理分明的工程步骤：
【第一阶段：观测记录（数据采集）】
目标： 建立覆盖三千基础法则的高精度观测网络，获取足量、高质量、可重复验证的法则显化样本数据。
子项一： 升级现有“灵机监测节点”，增加“法则波动频谱分析模块”。以“混沌晶石”碎片为传感器核心，提升对高等法则（时空因果）的敏感度。预计需新增节点一万二千处，覆盖人族疆域全境及周边三万里缓冲带。
子项二： 研制“移动式法则观测站”。以“逐日号”飞舟为蓝本，缩小体积，增强隐匿与机动，配备微型“量天尺”原型机，用于深入险地（如归墟、不周山、上古战场）进行定点观测。首批制造三台，代号“窥天”、“探幽”、“巡宇”。
子项三： 启动“历史法则数据回溯计划”。搜集、整理、数字化洪荒现存所有古籍、碑刻、壁画中记载的天地异象、大能斗法、灵物诞生等事件，结合天文历法推演，反推事件发生时的法则环境状态。由计算神藏九组负责，墨规长老总领。
【第二阶段：建模解析（公式总结）】
目标： 基于观测数据，构建描述法则显化规律的数学模型，推导其底层“运行公式”。
子项一： 完善“法则-哀鸣关联模型”。重点突破时空因果四类高等法则的数学描述，尝试引入“多维流形”“拓扑不变量”“信息熵梯度”等新数学工具。需与“生命信息加密破解专项组”联动，借鉴其生命编码解析经验。
子项二： 开展“法则干涉实验”。在可控环境下，人为引动不同法则相互干涉，记录干涉图案、能量逸散、波形畸变等数据，验证模型预测准确性。实验需在绝对隔绝的“虚空实验场”进行，由燧人氏亲自监管安全。
子项三： 建立“法则公式库”。将已验证的数学模型转化为标准化的“法则公式”，如“火之燃烧公式”“水之流动公式”“重力场方程”等，形成可查询、可调用、可组合的知识体系。此为格物院未来核心传承，设九重加密。
【第三阶段：复现驱动（掌控法则）】
目标： 以“法则公式”为蓝本，通过灵能核心驱动法则电路，实现对外界天地法则的精准调用、修改乃至创造。
子项一： 改造“灵能核心”。提升能量纯度与输出稳定性，使其能承载更复杂的法则电路驱动指令。需研发新一代“灵能聚变炉”，理论能量密度需提升百倍，目前仅完成概念设计。
子项二： 优化“法则电路”。基于公式库，重新设计三千法则电路的连接方式、谐振频率、干涉模式，使其从“被动共鸣”升级为“主动编程”。预计需重绘电路七千八百处，替换基材三十九种。
子项三： 开发“法则驱动协议”。制定标准化的神念指令集，将复杂的法则调用需求，分解为可被灵能核心与法则电路执行的底层操作。此为“格物大道”施法的根本法门，相当于传统仙道的“神通咒诀”。
【附一：资源需求总表】
混沌晶石（至少三斗）、大巫指骨（完整指骨九根）、太极图残韵（需与八景宫交涉）、诛仙阵纹（需与碧游宫交涉）、光阴砂（二两）、因果丝（九缕）、虚空晶（百斤）、星尘砂（十石）……
【附二：风险预警与应急预案】
深度观测可能引动天道反噬，需构建“因果屏蔽阵列”与“道韵迷锁”。
高等法则实验可能引发不可控时空紊乱，需准备“时空锚定器”与“紧急冻结协议”。
若遭遇外力干扰或破坏，立即启动“文明火种预案”，核心知识库转移至预设秘境。
若我此行不周山遇险，计划由缁衣氏暂代总领，三祖共议决策，金鹏执掌武装。
……
最后一笔落下，玉简光华内敛，化作一枚古朴的银色竹简，落入昊掌心。
他凝视竹简，沉默良久。
这三步规划，看似清晰，实则每一步都艰难万分。观测网络的建设需要海量资源与时间；数学模型的突破需要超越时代的智慧与灵感；法则驱动更是前无古人的创举，稍有不慎便可能道基崩毁，身死道消。
更何况，还有外界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那隐藏在暗处、疑似钻研“宇宙本源”的神秘窥探者，以及悬在头顶、日益清晰的“宇宙哀鸣”……
但，没有退路。
格物之道，本就是一条逆天而行的路。既然选择了以理性丈量天地，以公式解构玄奥，便注定要直面一切迷雾与壁垒。
昊收起竹简，起身走到西侧墙边，那里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洪荒堪舆图。
图上，人族疆域以红色标注，形如一片枫叶，嵌在洪荒东南一隅。周边，巫族势力范围涂以土黄，妖族地盘染作青黑，龙族海域绘为深蓝，还有诸多中小种族、散修势力、绝地险境，色彩纷杂，界限模糊。
而在洪荒中央，那片被所有势力环绕、却无人敢轻易深入的区域，正是巍峨接天的不周山所在。图上以浓墨勾勒出其轮廓，旁注一行小字：“天柱不周，盘古脊柱所化，万道源流，亦为万劫之地。”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不周山的位置。
三日后，他将独自前往此处。
不仅仅是为寻找炼制“量天尺”的材料，更是要亲身体验、观测、记录这座洪荒天柱内部最原始、最本源的法则环境。那是验证“数据假说”、完善“量化三步走”的最佳实验场。
“在此之前……还需最后布置一番。”
昊低声自语，转身走向静室角落一座不起眼的青铜鼎。
鼎高三尺，三足两耳，表面锈迹斑斑，仿佛凡间古物。但若以神念细察，可见锈迹之下，有极其细微的银色纹路若隐若现，构成复杂的立体阵法。
此鼎名“万象归藏”，是他以格物院百年积累的炼器术，结合前世记忆中的“全息投影”与“量子加密”理念，自主研发的绝密通讯中枢。鼎内核心，是一块取自天外陨星的“混沌晶石”碎片，虽仅有米粒大小，却可跨越亿万里虚空，与特定信标进行超距信息传递。
而信标，正是他秘密赐予那七组外出金仙的“万象龟甲”。
昊并指一点鼎身。
鼎内微光泛起，浮现出七团大小不一、明暗不同的光点，悬浮于鼎腹虚空之中。每团光点旁，还有细密的符文流转，显示着对应龟甲持有者的实时状态、位置坐标、任务进展摘要。
光点中，有三团相对明亮稳定：
一团位于西南黑风谷方向，旁边符文显示“刑战，金仙中期，状态：轻伤恢复中，任务：收集祖巫精血（完成），额外收获：上古泣血洞地图（部分）”。
一团位于东海归墟方向，符文显示“海青、炎锋，金仙中期，状态：轻伤，位置：归墟海眼边缘，任务：前往南海水府（进行中），备注：发现‘漩涡之眼’周期性稳定现象”。
一团位于南荒火狱方向，符文显示“秦岳、赵峦，金仙后期，状态：中度伤势恢复中，任务：探索火狱矿脉（完成），额外收获：‘地火精金’矿脉图（完整），‘熔岩之心’三颗”。
另外四团光点则较为黯淡，或位置飘忽，或状态不明，显然正处于高度危险或强干扰环境中。
昊凝视片刻，神念探入鼎中，与那七团光点建立深层连接。
下一刻，七道跨越无尽山河的加密神念，同时传入七枚“万象龟甲”持有者的识海。
神念内容并非具体指令，而是七份截然不同的“法则感悟碎片”。
给刑战三人的，是一段关于“血煞能量周期性潮汐与地脉共振”的数学模型，以及如何利用此规律，在黑风谷其他血煞汇集点，更安全高效地采集巫族精血残魂的详细方案。
给海青二人的，是一幅“归墟海眼时空褶皱能流图谱”，标注了三条相对安全的穿越路径，以及“漩涡之眼”下次稳定期的精确时间（误差小于三息），另附有对“光阴砂”可能富集区域的推测坐标。
给秦岳二人的，是一套“地火精金深层矿脉精准勘探与无害化开采技术”，包括如何以灵效神藏引导地火、如何以结构神藏加固矿道、如何布置阵法隔绝高温与毒气，甚至……如何驯化当地火属性妖兽作为采矿劳力。
而给另外四组状态不明者的，则是针对其各自任务环境的“生存优化方案”与“紧急撤离路线”，核心要义只有一条：保命第一，任务次之，若事不可为，即刻撤回最近的安全屋。
所有神念中，都嵌入了同一段核心信息：
【诸君所行，皆为人族暗线。所获资源，皆为格物院续火之薪。无论身处何地，遭遇何险，切记：汝等性命，重过万金。院门常开，待君归来。】
神念传递完毕，鼎中七团光点微微颤动，仿佛在无声回应。
昊收手，鼎内光华渐熄。
他走到窗前，推开一丝缝隙。
寒风涌入，卷动他月白道袍的衣袂。窗外铅云低垂，远方天际隐有雷光闪烁，那是飓风峡谷方向，金鹏正率队清剿风属性妖兽。
（金鹏……）
昊目光深远。
这位出身妖族、却全心效忠格物院的太乙妖将，是他布局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不仅因其战力，更因他特殊的身份与视角——妖族出身，却修格物之道；曾为妖将，如今统率人族道兵。这种“跨界”特性，让金鹏能洞察许多纯粹人族或纯粹妖族难以察觉的微妙之处。
譬如，此次飓风峡谷深处那处疑似上古洞天遗迹的空间波动，便是金鹏凭借其妖族对空间能量的天生敏感，结合格物院的探测仪器，率先发现的。
（待他清剿归来，那处遗迹……需好好探查一番。）
（或许，能找到关于“空间法则”的珍贵样本，甚至……与不周山相关的线索？）
正思忖间，静室外传来轻微叩击声。
“进。”
门开，一道暗金身影步入。
正是金鹏。
他仍是一身劲装，但衣袍下摆沾满尘土，肩甲处有一道新鲜划痕，隐有风属性能量残留。鹰目锐利如常，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昊师，飓风峡谷妖兽已清剿完毕。”金鹏抱拳，声音微哑，“四头玄仙级风吼兽尽诛，真仙级斩杀七十三头，余者溃散。我军轻伤二十九人，无阵亡。三台炎黄2型机甲部分受损，已送回工坊维修。”
昊微微颔首：“辛苦了。那处遗迹如何？”
金鹏神色一肃，上前两步，压低声音：“属下亲自探查过，那空间波动源头，位于峡谷最深处一处天然形成的‘风眼’之中。风眼直径不过三丈，内部风力却恐怖无比，足以撕碎寻常真仙肉身。属下以大罗法力护体，勉强进入百丈，便感应到强烈的空间扭曲，以及……一丝极其古老、苍茫的气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那气息，不似寻常洞天福地的清灵仙气，反倒更像……某种沉重、浩瀚、充满压迫感的‘威压’。且空间波动呈现周期性爆发，每次爆发时，风眼内部会短暂浮现出模糊的影像碎片——”
“何种影像？”昊问。
金鹏回忆道：“第一次，是一座断裂的山峰，接天连地，山体有血色纹路蔓延；第二次，是一尊巨人的虚影，顶天立地，仰天怒吼；第三次……是一片混沌，有无穷雷霆与火焰交织，仿佛天地初开的景象。”
昊眼中银辉骤然亮起！
断裂的山峰……顶天立地的巨人……天地初开的混沌雷霆……
这些意象，与古籍中关于“不周山倒”“盘古开天”的描述，何其相似！
（难道那处遗迹，竟与不周山、甚至与盘古大神有关？）
（是远古某位大能模仿不周山开辟的洞天？还是……不周山本身在远古时期开辟时，溅射出的碎片所化？）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震动，沉声道：“影像出现的时间规律，可曾记录？”
“记录了。”金鹏从怀中取出一枚留影玉简，“属下以‘时空标定仪’全程监测，空间波动每三百六十息爆发一次，每次持续三息。影像出现于爆发后第一息末至第二息中段，时长不足一息。属下竭尽全力，也只捕捉到这些模糊片段。”
昊接过玉简，神念探入。
玉简中记录的画面确实模糊，且充满干扰波纹，但那股苍茫古老的威压气息，即便透过留影，依旧让他道基中的法则电路产生了微弱共鸣。
尤其是那尊顶天立地的巨人虚影——虽然只是一闪而逝的轮廓，但那种撑开混沌、划分清浊的意境，竟与他识海中记录的“盘古幡虚影道韵”，有三分神似！
（看来，这处遗迹，必须亲自走一趟了。）
（或许，能在前往不周山前，先获得一些关键的“预热数据”……）
昊收起玉简，看向金鹏：“此事列为绝密，除你与我之外，不得外传。那处风眼，以‘九宫封禁大阵’彻底封锁，阵眼由你亲自掌管。三日后我出发前，会先去探查一番。”
金鹏肃然：“属下明白！”
他迟疑了一下，又道：“昊师，还有一事……清剿过程中，属下在风吼兽巢穴深处，发现了这个。”
他掌心一翻，现出一物。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灰色石片，表面粗糙，边缘不规则，似是从某块更大的石碑或岩壁上剥落下来的。石片正面，刻着几个极其古老、扭曲的符号，笔画艰深，仿佛不是用工具雕刻，而是以指力生生抠划而成。
更奇异的是，石片本身散发着微弱的空间波动，与风眼内的波动频率有七成相似。
昊接过石片，指尖抚过那些古老符号。
符号虽不认识，但当他以神念触碰时，却能隐约感知到其中蕴含的“意念碎片”——那是一种混合着愤怒、不甘、绝望、以及一丝微弱希望的情绪，仿佛某位存在在最后时刻，以毕生修为将这道意念烙入石中。
而在情绪深处，还藏着一组更加隐晦的“空间坐标”。
坐标指向的方位，并非洪荒任何已知地点，而是……一片混沌模糊的虚空区域，仿佛在现实与虚幻的夹缝之中。
“这是……”昊瞳孔微缩。
“属下也不识此符号。”金鹏摇头，“但石片是从风吼兽巢穴最深处、被兽群世代供奉的一处石台中央取出的。那些风吼兽对此石片极为珍视，甚至不惜以性命守护。属下猜测，此物或许与那处遗迹，乃至与风吼兽族群的起源有关。”
昊凝视石片，脑中飞速推演。
古老符号、空间坐标、风吼兽供奉、遗迹影像……这些线索交织，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在某个极其久远的年代，或许是不周山尚未倒塌的洪荒初期，一位与空间法则相关的大能（可能是巫族大巫，也可能是上古神魔），在陨落或封印前，将一道蕴含空间坐标的意念封入石片，并将其遗留在飓风峡谷附近。后经岁月变迁，石片被风吼兽族群发现，奉为圣物。而石片中的坐标，或许就指向其真正的传承或埋骨之地……那处风眼遗迹，可能只是坐标的“入口”或“投影”。
若此推测为真，那这石片的价值，将远超想象！
不仅能提供关于空间法则的珍贵样本，更可能揭示一段湮灭在时光长河中的上古秘辛，甚至……指向某处未被发现的、蕴含混沌机缘的秘境！
“此物我先收着。”昊将石片纳入袖中，“你此番立下大功，院中自有封赏。先去休息吧，三日后随我一同探查风眼。”
金鹏眼中闪过激动，躬身道：“谢昊师！属下告退。”
他退后三步，转身离去，步伐虽疲惫，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昂扬。
静室重归寂静。
昊踱步至窗前，望向飓风峡谷方向，目光悠远。
铅云之下，隐约可见峡谷上空尚未散尽的妖气与风旋。
一场清剿，不仅扫平了矿脉开采的障碍，更意外发现了可能与不周山、与上古空间大能相关的遗迹与石片……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冥冥中的指引？
抑或是……某种更深层的“变量”，正在他决定前往不周山、推行“量化之道”的关键节点，悄然汇聚，为他铺路？
昊不得而知。
但他清楚，无论前路是机缘还是陷阱，他都必须走下去。
因为格物之道，本就是在未知中探索，在迷雾中寻光。
他抬手，虚空一抓。
那卷《大罗突破计划：法则量化工程》竹简再次浮现，悬于掌心之上。
银色竹简在窗外透入的微光中，流转着冷静而坚定的辉光。
三步走计划已定，资源需求已明，风险预警已备。
接下来，便是执行。
而第一步，就从三日后，探查飓风峡谷深处那处神秘的风眼遗迹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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