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宗祠的血迹,还没被清晨的冷雨冲干净。
一夜之间,城池的主人就换了。天还没亮,一股肃杀的气息就笼罩了整座衡阳城。数不清的黑甲士卒沉默的接管了城内所有要道、府库和城门。他们是汉王刘澈麾下的精锐忠武营,他们的出现,就是王法。
百姓们关紧门窗,从门缝里惊恐的往外看。街面上,平日里嚣张的士族家奴不见了,换成了这些像铁块一样的军队。他们踏过青石板路,铁靴敲击地面的声音,一下下都敲在衡州人的心上。
天亮时,一个足以震动衡州的消息,随着盖着巡按御史朱红大印的布告,贴满了城里的大街小巷:
“衡州李氏、赵氏等十七家士族,私养军队,勾结土匪,意图谋反。罪证确凿,国法不容。奉汉王令,其家族家主、长老等一百三十六名主犯,于今日辰时,在城外军营校场公开问斩!”
“家族里的男人,全部贬为官奴,罚去西都修忠烈园;女人充入官伎,分到各个州去!”
“他们名下所有的田地、铺子、宅院、财物,全部没收,充入国库,清点之后,分给衡州没有地的穷人!”
布告上的每个字,都让看到它的人心头一紧。恐慌和震惊过后,一些人心里又升起了别的念头。
辰时,城南校场。
过去士族们用来赛马和检阅私兵的地方,现在成了一座刑场。上万名百姓被组织起来,远远的围着,更多的人挤在远处的山坡上,伸长脖子,恐惧又好奇的看着这片即将被血染红的土地。
在他们前面,是一排排拿着长矛的汉军士卒,组成了一道人墙。刑场的另一边,是衡州剩下的大小地主豪强,他们被“请”来观刑,一个个脸色惨白,在寒风里发抖。
“咚——咚——咚——”
三通鼓响后,一百三十六个披头散发的囚犯,被忠武营士兵从囚车里拖出来,粗暴的按跪在刑台上。这些人昨天还是衡阳城里作威作福的老爷,现在却像待宰的猪羊。
有的人已经吓得屎尿直流,瘫成一滩烂泥;有的人还在用脏话使劲的咒骂;而李承宗,以前的李氏家主,却很安静,只是脸色像金纸一样,眼神空洞,像是没了魂。
高高的监斩台上,欧阳询穿着一身青色官袍,面无表情的坐着,像个冰雕。他旁边,是穿着一身黑甲、抱着刀站着的王霸。
欧阳询没说废话,也没宣读罪状。衡阳城里的人都清楚他们犯了什么事。他只是等到预定的时辰到了,淡淡的看了一眼太阳,然后把手里的令签轻轻丢了下去。
王霸明白了他的意思,对着下面那一百多个同样戴着铁面具、拿着鬼头刀的刽子手,慢慢举起了手。
“斩!”
一声低吼。
噗嗤声接连响起,一百多柄钢刀同时挥落,刀光在阴沉的天色下划出一道道弧线。一百多颗脑袋同时飞了起来,又重重的滚进泥土里。温热的血像喷泉一样,瞬间染红了整个刑场。
那股浓重的血腥味,顺着风飘向四周。
远处的百姓发出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接着又是一片死寂。而那些观刑的地主,不少人两眼一翻,当场就晕了过去,剩下的人也都在控制不住的哆嗦。
欧阳询看着眼前血淋淋的一幕,眼神没有半点波动。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一个摧毁旧世界,建立新秩序的开始。
血腥的公开处刑宣告了旧时代的结束。紧接着,是一场大规模的财产清算。
几支由静安司吏员、度支司官吏和豫章书院学子组成的清查队,在忠武营士兵的护卫下,同时开进了那十七家士族的宅院。
李氏那座占地百亩、亭台楼阁的大宅院,此刻已经没了往日的威严。朱红的大门被撞开,以前的护院家丁,现在跟他们的主子一样,成了阶下囚。
院子里,哭喊、求饶和呵斥声乱成一团。
曾经穿着绫罗绸缎的李氏女眷,现在披头散发的被士兵从闺房里赶出来,和她们过去瞧不起的仆妇、婢女一起,被赶到冰冷的院子中央,等着被押走官卖。她们惊恐的看着那些拿兵器的黑甲士兵,和那些捧着账本、表情冷漠的年轻官吏,就像看着一群魔鬼。
一个二十出头的清查吏员,站在院子中央的台阶上,拿着一份王令高声宣布:
“奉大汉之王令:凡这十七家逆产内的奴仆、佃户,不管卖身契在哪,从今天起,全部废除奴籍,恢复良民身份!立刻去城里的检籍司登记户口,领身份文牒。等田产清点完毕,按户分田!”
这番话,让在场的几千名奴仆和佃户都愣住了。
“什……什么?我们……不是奴才了?”
“恢复良民……还……还分田?”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祖祖辈辈都是这些地主豪强的私有财产,跟牛马一样。他们从没想过,“自由”这两个字会这么突然的砸到自己头上。
短暂的安静后,院子里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哭喊。无数人,不管男女老少,齐刷刷的朝着那个年轻的吏员跪了下去,朝着那面在风中飘扬的“汉”字大旗跪了下去。他们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着对新生的感激。
抄家的过程很专业。士兵负责警戒抓人,吏员负责清点。账房第一时间被封锁,所有的账册、地契、借条,都被一一搬出,登记造册。府库被打开,里面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绸缎皮货,晃得人睁不开眼。粮仓的大门被打开,那足够全衡阳城百姓吃上三个月的粮食,让每个看到的士兵都倒吸一口凉气。
每一件物品,每一笔资产,都被清查吏用一种新式数码,清晰的记录在案,最后汇总成一本厚厚的《逆产清册》。
与此同时,衡阳城内的鸣冤鼓,已经被检籍司的牌子取代。数万名被解放的奴仆、佃户,以及那些被压榨了好几代的穷人,怀着忐忑和期望,在检籍司前排起了长队。
三天前第一个领粥的老丈,此刻也拉着他那个面黄肌瘦的小孙子,挤在人群里。当他从检籍吏的手中,接过那块刻着他名字和“大汉良民”字样的木牌时,他那双干枯的老手剧烈的颤抖着。
“老人家,”那个年轻的检籍吏看着他,温和的说道,“拿好这个。等开春,欧阳大人会在各村各乡设分田点。凭这个牌子,您和您孙儿,至少可以分到二十亩水田,还有官府借给你们的耕牛和种子。”
老丈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浊的老泪滚落下来,打湿了身前的泥土。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的向着检籍吏磕头。
***
夜晚,衡州府衙,灯火通明。
欧阳询一点没歇。他白天在田间地头监督清点土地,晚上就在府衙,亲自处理那些从十七家抄出来的、堆积如山的卷宗。
他发现,这些地主豪强的贪婪和狡猾,远超他的想象。他们伪造地契,强占土地,通过联姻吞并家产,还设立影田(名义上属于寺庙或某个死人,实际由他们控制),用各种手段,把整个衡州七成以上的良田都变成了他们的私产。
“大人,喝口茶吧。”一个亲兵轻声劝道。
欧阳询摇了摇头,他拿起一份静安司刚送来的密报,眉头紧紧皱起。
密报上说,汉军在长沙、衡阳的雷霆手段,把整个湖南的地主都吓坏了。邵州、永州等地的豪强,开始大规模转移财产,烧毁账册,甚至秘密联系逃亡在外的楚王宗室,想最后挣扎一下。
“杀一批人是用来吓唬人的,但光靠杀,解决不了问题。”欧阳询放下密报,自言自语。
他知道,自己必须用另一种方式,去瓦解这个盘根错节的旧阶层。
第二天,他便以巡按御史的名义,向全湖南所有没参与叛乱的地主士绅,发了一份“请柬”,邀请他们三天后到衡阳府衙“共商新政”。
这个消息一出,整个湖南的地主圈子都炸了锅。这是鸿门宴,还是招安会?谁也说不准。但没人敢不来。那一百多颗还挂在校场上的人头,就是最好的警告。
三日后,府衙大堂里坐满了人。近百名来自湖南各地的地主代表,一个个坐得笔直,神情紧张,连大气都不敢喘。
欧阳询没穿官服,只穿了一身便装。他没坐在高高的公堂上,而是在堂下设了个茶案,和大家平起平坐。
他一句关于谋反、关于杀头的话都没提,只是平静的向所有人解释汉王在江淮地区推行的商税新法。
“……各位乡贤,都是地方上有本事的人。有经商的,有营造的,也有开矿制茶的。汉王说过,国家要富,不能只靠农业,还要靠工商业。我大汉立国以来,凡是开办工厂,开辟商路的,不但免除大部分杂税,官府还会给一些支持。”
他停了一下,话锋一转。
“但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从今天起,凡在我汉国境内做生意,必须在官府登记,领取商牌,按规矩交商税。茶叶、井盐、生铁、瓷器、丝绸这五样,由官府专营,或者和有实力的大商人合伙经营。各位要是有兴趣,可以用自家的作坊、船队、本金入股,和官府一起分红。”
“至于田产,各位家里的永业田是祖产,只要来路干净,手续齐全,官府一律保护,谁也不准抢。但所有田产,必须在三个月内,到当地检籍司重新丈量登记,领我大汉颁发的新田契,并且按新税法统一纳税。谁要是敢隐瞒、虚报……”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没再往下说,但意思所有人都懂。
这番话,让在场所有地主的心先是放回了肚子里,又提到了嗓子眼。
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当晚,欧阳询的书房里,摆满了各州地主豪强送来的“孝敬”。但他看都没看一眼,就下令全部封存,充作军费。
他的桌案上,摆着一封写给建康的奏报。奏报的结尾是这样一句话:
“湖南的问题出在地主,根子在土地。如今已经杀了带头的,分化了跟风的。但民心刚收拢,根基还不稳。臣请求,用怀柔的策略,行强硬的手段,三年之内,一定能让三湘大地,全部成为王土,再无后患。”
写完,他吹干墨迹,走到窗前推开窗。
远处,万家灯火渐渐熄灭。一个属于士族的时代,正在湖南的土地上,以一种决绝的方式落幕。
而他,这位年轻的汉国官员,知道自己的路才刚刚开始。在他的眼前,是整个动荡不安的南方。下一个目标,会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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