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的幻听在脑子里尖锐的嘶鸣,那声音并非来自耳朵,而是颅骨内壁本身在共鸣,震得太阳穴突突跳动,左眼眼角都跟着微微抽搐。
林深按住太阳穴,指腹下的皮肤很烫,额角渗出的冷汗黏住了几缕黑发。
那种火燎过的焦糊味再次翻涌上来,又苦又呛,舌尖泛起灰烬般的涩味,可鼻腔里明明只有檀香,裹着老木箱里陈年纸张的微酸与松脂的余韵。
必须看清楚。
他强行压下身体的不适,把注意力集中在脑海中那团模糊的光晕上。
光晕浮在意识表层,温热粘稠,像一滴悬停的熔金,边缘不断逸散出细碎的光点。
光晕扭曲拉伸,像老旧电视机的雪花屏,刺耳的静电噪音在耳蜗里炸开。
几秒钟后,画面陡然定格,像素颗粒凝固成形,带着胶片过期般的泛黄噪点。
一个穿着灰色夹克,腋下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出现了。
这人脖子上挂着个工作证,塑料卡套边缘已经磨出了毛边,正站在老街最偏僻的后巷公厕旁。
青石板缝里钻出的野薄荷被踩扁,辛香混合着尿臊与铁锈味。
他没拍古建筑的飞檐斗拱,也没拍老人晒太阳的安详,手里的单反镜头快怼到了墙角的青苔和溢出的垃圾桶上。
苔藓湿滑幽绿,垃圾袋裂口处露出半截发霉的白菜帮,几只苍蝇嗡嗡盘旋。
画面一转,这人又蹲在一家还在装修的店铺门口,专拍人家堆在地上的碎砖烂瓦。
红砖的断面很粗糙,石灰粉簌簌的往下掉,落在他锃亮的皮鞋尖上。
他嘴角挂着一丝阴恻恻的笑,右颊肌肉牵动,露出半颗发黄的后槽牙。
林深瞳孔微缩,那张脸的残影还留在他的视网膜上,连同他袖口蹭到的那抹灰白腻子,都带着石膏特有的微腥气。
这张脸他很熟。
上一世,这人自称是市文化局调研员,出了一份《福兴街卫生与安全隐患白皮书》,把老街批得一文不值,直接导致保护区申请被驳回。
但后来林深才知道,这孙子叫周兴,根本不在编制内,是天鸿地产花钱养的黑公关,专门干这种找茬抹黑的脏活。
这是要从舆论上釜底抽薪,把老街的名声彻底搞臭,让它变成一个没人愿管的城中村。
林深猛的睁眼,抓起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的拇指悬在发送键上,还没按下去,右耳后颈的皮肤突然一麻,像是被静电扫过。
林深手指一顿,没有思考,直接把号码改拨给了陈霜。
这个动作快过了年头,身体仿佛还记得上一世被狙击手锁定时,也是这个位置先一步发紧。
“小浅,查个人,特征发你了。另外,通知陈霜,带上那台最好的4K摄像机,去后巷公厕南边五十米,有个大新闻等着她。”
五分钟后,老街后巷。
周兴正调整角度,试图把一只路过的癞皮狗和墙上的“拆”字拍进同一个画面,力求构图充满破败感。
狗爪踩过积水洼,溅起浑浊的水花。
他屏住呼吸,食指悬在快门键的上方。
“哎呀!”
一声惊呼,紧接着是一阵重物撞击的闷响。
周兴只觉得肩膀被狠狠撞了一下,肩胛骨一麻,手里的单反差点飞出去。
他回头想骂人,却被一盏巨大的柔光灯晃花了眼,眼前白茫茫一片,耳中嗡鸣不止。
陈霜扛着那台死沉的专业摄影机,嘴里连连道歉,表情看起来很慌张,但镜头却稳得像焊在肩膀上一样,直直对着周兴的脸。
“对不起老师!实在对不起!我在拍人文纪录片,倒退取景没长眼,没撞坏您机器吧?”
周兴下意识想捂脸,但陈霜那个为了拍微距特意加装的环形闪光灯,把他脸上每一个毛孔都照得清清楚楚。
汗珠在颧骨上凝成细小的水珠,胡茬根部泛着青灰,右眉尾有道旧疤,像条干涸的蚯蚓。
那道疤痕突然一跳,针扎似的疼,他眼前闪过三年前在废弃化工厂拍假排污视频时,一桶强酸泼过来,离他眼球只有三厘米的画面。
“没事没事,走路看着点!”周兴只想赶紧溜,这要是上了电视,以后还怎么干脏活。
他刚一转身,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滑落,“啪嗒”一声掉在青石板上。
屏幕自动亮起,一张设为屏保的企业年会合影赫然入目。
大红色的背景板上,“天鸿地产2013年度表彰大会”几个大字,在4K镜头下分毫毕现。
陈霜眼睛很毒,立刻大声喊道:“哎?老师,您手机掉了!这屏保……您是天鸿地产的啊?刚才听街坊说有文化局领导来视察,我还以为是您呢,原来是开发商来考察项目啊?这可是大好事,能不能跟我们聊两句,天鸿打算怎么改造这片老街?”
她的声音很大,周围几个择菜的大妈立马投来好奇的目光,议论声嗡嗡响起。
周兴的冷汗瞬间下来了,他一把捡起手机揣进兜里,头都不敢回:“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什么天鸿!”说完,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耗子,钻进巷子深处落荒而逃,皮鞋后跟刮擦青石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半小时后,市政府文化办主任办公室。
王主任看着平板电脑上的视频,脸色铁青。
空调的冷风吹得他后颈汗毛竖立,掌心却全是汗。
视频经过林浅的剪辑,左边是周兴专拍垃圾死角的动作,右边是陈霜拍到的天鸿地产屏保,最后还附上了一份社保缴纳记录——周兴的社保单位,正是天鸿地产的全资子公司。
“啪!”
王主任把平板扣在桌上,旁边的秘书眼皮一跳。
“打着政府调研的旗号,干着商业抹黑的勾当!这就是他们所谓的诚意?”王主任抓起红色座机,声音冷硬如铁,“通知规划局,天鸿地产参与老街文化保护试点的资格审查,给我停了!这种把心思全花在歪门邪道上的企业,不配碰福兴街的一砖一瓦!”
消息传回淮古斋时,林深正给一只断腿的紫檀笔筒做榫卯修复。
听筒里传来林浅略带兴奋的声音:“哥,搞定了!文件刚下发,天鸿那边估计已经炸锅了。不过……”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凝重:“我刚才截获了一段赵子轩打给周明远的加密通话。”
林深手上的动作没停,稳稳将木楔推入接口。
刻刀刃口与木纤维咬合时,发出极细微的“沙——”声。
“说什么了?”
“赵子轩原话是:‘卧底刚派出去就被撞破,暗访的人连镜头盖都没打开就被揭了老底。这不可能是巧合,林深这个人,邪门得很,不管我们要干什么,他好像总能快一步。’”
林深手指一顿,锋利的刻刀在紫檀木上留下一道极浅的白痕,木纹被强行推开,露出底下更浅一层的淡黄色芯材,像一道无声的伤口。
“还有吗?”
“周明远没说话,但挂电话前,让他去查你这几年的就医记录和行踪轨迹,尤其是……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算命的或者是心理医生。”
林深挂断电话,看着窗外逐渐西斜的日头,那股被窥视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一种无形的,带着金属锈蚀气息的注视感,贴着后颈皮肤游走,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赢是赢了,但赢得太干净,反倒成了破绽。
在这个讲究逻辑的世界上,一次是运气,两次是巧合,三次就显得不正常了。
赵子轩这种人虽然狂妄,但并不蠢,这是狼群被猎人连续预判走位后生出的警觉。
如果让他们怀疑自己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接下来面对的,恐怕就不只是商业手段了。
必须要藏拙了。
得让他们觉得,这一切不过是精密的商业情报网在起作用。
入夜,老街的风卷着落叶沙沙作响。
远处不知谁家收音机漏出一段走调的评弹,咿呀婉转,又被风撕扯得支离破碎。
林深关上店门,没有开灯。
黑暗能让他感到安全,也能让五感更加敏锐。
他再次盘腿坐下,试图在那片混沌的意识海中,寻找应对怀疑的破局之法。
然而这一次,那熟悉的预知画面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漆黑。
紧接着,那枚在他记忆深处的铜铃,在虚空中猛烈的晃动了一下。
这一次没有声音,只有震动。
一股强大的力量,正隔着时间的长河,狠狠撞击他的意识屏障。
颅骨内壁随之共振,耳膜向内凹陷,舌根泛起铁锈般的腥气。
林深右手不受控制的抬起,伸向门框右侧第三块砖的位置,指尖摸到的却是光滑冰冷的墙面。
他僵住了,喉咙里那股铁锈味更浓了。
上一世,那道砖缝里,就嵌着半枚生锈的铜铃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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