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天还没亮,叶凌薇就起了。
进宫要穿的那件衣裳,昨晚才赶工完成。月白色云锦料子,银线绣着细密的缠枝花纹,袖口领口镶着珍珠。不张扬,但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春儿一边帮她梳头,一边小声嘀咕:“大小姐,您说今天宫里会遇到谁啊?”
“该遇到谁就遇到谁。”叶凌薇对着镜子,插上一支羊脂玉簪子,“少说话,多听多看。”
“是。”
马车早就候在府门口。
宇文璟已经在了,见她来,上下打量一眼:“爱妃今日打扮得倒是素净。”
“进宫不敢太招摇。”叶凌薇低头。
“知道就好。”宇文璟转身,“上车。”
马车缓缓驶向皇宫。
车里安静得能听见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音。
宇文璟闭目养神,叶凌薇也垂眸不语。
心里却在盘算。
今天这场宫宴,来的都是皇亲国戚、朝廷重臣的家眷。她这个三皇子侧妃,身份不高不低,正好是个观察的好机会。
若能结交几个有用的,对生意也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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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口,已经停了不少马车。
叶凌薇跟着宇文璟下了车,垂首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
这是规矩。
侧妃不能与正妃并肩,更不能与皇子并肩。
她早就习惯了。
进了宫门,早有内侍引路。穿过几道宫门,来到一处偏殿。
宴会还没开始,女眷们都在这里休息。
叶凌薇一进门,就感受到了几道目光。
有好奇,有打量,有不屑。
她面不改色,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刚坐下,就听见旁边有人说话。
“那就是三殿下的叶侧妃?听说开了几家铺子?”
“可不是嘛,生意做得还挺大。不过到底是商贾之事,上不得台面。”
“就是。好好的侧妃不当,偏要去做生意,也不嫌丢人。”
声音不大,但刚好能听见。
叶凌薇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春儿站在她身后,气得脸都白了,却不敢说话。
这时,殿门口又进来几个人。
其中一位,叶凌薇认识——张夫人。
就是前两天在钱记绸缎庄门口闹的那位。
张夫人也看见她了,眼睛一亮,径直走过来。
“叶侧妃!”
“张夫人。”叶凌薇起身行礼。
“快别多礼。”张夫人拉着她的手,亲热地说,“那天多亏了你,不然我非得被那黑心肝的钱老板气死不可!”
周围几位夫人的目光立刻投了过来。
“张夫人,怎么回事啊?”一位穿绿裙子的夫人好奇地问。
“哎呀,你们是不知道!”张夫人来了精神,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要不是叶侧妃眼尖,看出那是假料子,我还蒙在鼓里呢!你们说,那钱老板黑不黑心?”
几位夫人听得直咂舌。
“还有这种事?”
“那料子真那么差?”
“可不是嘛!”张夫人道,“幸好我没做成衣裳就洗了,要是做成衣裳再洗,那才叫丢人呢!”
她转向叶凌薇:“叶侧妃,您铺子里的料子我都看了,真是好。我昨天让丫鬟去买了两匹,打算给我家闺女做嫁衣。”
叶凌薇微笑:“夫人喜欢就好。”
“喜欢!当然喜欢!”张夫人道,“贵是贵了点,但货真价实啊!”
她这一说,周围几位夫人都来了兴趣。
“叶侧妃的铺子在哪儿啊?”
“东街,叶记绸缎庄。”叶凌薇道,“诸位夫人有空可以去看看。”
“一定去!”
气氛一下子热络起来。
刚才那几个说闲话的夫人,脸色讪讪的,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叶凌薇心里明白。
张夫人这是故意在帮她。
投桃报李,上次她帮了张夫人,这次张夫人还她个人情。
生意场上,人情往来,就是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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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开始了。
女眷们移步正殿。
叶凌薇的位置安排在中后排,不显眼,但也不至于被忽略。
她安静地坐着,该吃的时候吃,该笑的时候笑。
偶尔有人看她,她就回一个得体的微笑。
不多话,不张扬。
但有人问起,也能答得上来。
聊到绸缎,她能说出江南几种名贵的料子区别。
聊到珠宝,她能讲出几样宝石的鉴别方法。
聊到茶叶,她甚至能说出一套泡茶的心得。
几位夫人越聊越起劲。
“叶侧妃懂得真多!”
“是啊,比那些只会吟诗作对的强多了!”
叶凌薇谦虚地笑:“雕虫小技,让诸位夫人见笑了。”
她知道,这些人未必真的欣赏她。
但至少,她们认可了她的价值。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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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过半,皇后娘娘驾到。
所有人起身行礼。
皇后四十多岁,雍容华贵,笑容温和。
“都坐吧,不必拘礼。”
她在主位坐下,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后落在叶凌薇身上。
“这位就是三皇子的叶侧妃?”
叶凌薇连忙起身:“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皇后笑道,“听说你开了几家铺子,生意做得不错?”
叶凌薇心里一紧。
皇后怎么会知道?
“回娘娘,臣妾闲着无事,开了几家小铺子,谈不上生意。”
“不必谦虚。”皇后道,“本宫也听说了,你铺子里的东西,货真价实。这很好。”
她顿了顿:“女子做生意不容易,你能做起来,是本事。”
叶凌薇低头:“谢娘娘夸赞。”
“不过,”皇后话锋一转,“你毕竟是皇子侧妃,行事要谨慎。生意可以做,但不能丢了身份。”
“臣妾明白。”
“明白就好。”皇后不再看她,转向其他人,“今日宴饮,大家尽兴。”
叶凌薇坐下,手心微微出汗。
皇后这番话,听着是夸,其实是敲打。
让她知道,宫里有人在盯着她。
让她收敛些。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收敛?
不。
她要做得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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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结束,已是傍晚。
回府的马车上,宇文璟难得地开了口。
“今日表现不错。”
“谢殿下。”
“皇后娘娘夸你了?”
“是。”
宇文璟看她一眼:“知道皇后为什么夸你吗?”
“臣妾不知。”
“因为你还有用。”宇文璟淡淡道,“宫里那些娘娘、公主,也爱美,也爱打扮。你的铺子,正好合用。”
叶凌薇懂了。
皇后不是欣赏她,是想用她。
“那殿下的意思是……”
“该孝敬的,别忘了。”宇文璟道,“皇后那边,每月送些新品过去。不用太贵重,但要精致。”
“是。”
“还有,”宇文璟又道,“宫里几位得宠的公主、妃嫔,也打点打点。名单我让王嬷嬷给你。”
“谢殿下提点。”
宇文璟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叶凌薇看向窗外。
夕阳西下,街边的铺子陆续点起灯笼。
她的生意,要从宫外,做到宫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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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里,天已经全黑了。
叶凌薇刚换下衣裳,周贵就来了。
“大小姐,您可回来了!”
“怎么了?”
“药材铺那边出事了!”周贵急道,“钱记药铺卖假药,吃出问题了!”
叶凌薇眼神一冷:“说详细点。”
“就今天下午,有个人去钱记药铺买人参,说是给老母亲补身体。结果老太太喝了参汤,上吐下泻,现在人还昏迷着呢!家属带着人去药铺闹,把铺子都砸了!”
“人呢?老太太人呢?”
“送到李大夫那儿去了。”周贵道,“李大夫正在抢救,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叶凌薇站起来:“走,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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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铺里,灯火通明。
李大夫正在里间施针,外面围了一群人。
一个中年汉子跪在地上,哭天抢地。
“娘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儿子也不活了!”
旁边几个亲戚模样的人,指着钱老板的弟弟钱二骂。
“黑心肝的!卖假药害人!”
“我告诉你们,要是我婶子有个好歹,跟你们没完!”
钱二脸色惨白,一个劲儿地作揖:“诸位,诸位息怒……药是正经进的,可能是老太太体质太虚,受不住……”
“受不住?”中年汉子跳起来,“我娘身体好着呢!就是喝了你们的人参汤才这样的!”
他抓起柜台上的药包,狠狠摔在地上。
“大家看看!这就是他们卖的人参!”
药包散开,里面确实是参片。
但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不对。
叶凌薇走上前,捡起一片,看了看,又闻了闻。
“这不是人参。”
所有人看向她。
“这是商陆根。”叶凌薇道,“长得像人参,但有毒。吃多了会呕吐、腹泻,严重了会昏迷,甚至要命。”
中年汉子眼睛红了:“听见没!有毒!你们卖毒药!”
钱二腿都软了:“不……不可能……我进的明明是人参……”
“进货单呢?”叶凌薇问。
“在……在柜子里……”
“拿来。”
钱二哆哆嗦嗦地拿出进货单。
叶凌薇看了一眼,递给李大夫的徒弟:“去查查,这上面写的供货商,有没有问题。”
徒弟去了,不一会儿回来。
“大小姐,查到了。这供货商是城西一家小药铺,去年就因为卖假药被查封过。”
叶凌薇看向钱二:“你从这种地方进货?”
钱二汗如雨下:“我……我不知道……他们说是正经供货商……”
“不知道?”中年汉子怒吼,“不知道你就敢卖?你这是谋财害命!”
正闹着,里间的帘子掀开了。
李大夫走出来,擦了擦汗。
“人救回来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中年汉子扑通一声跪下:“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先别谢。”李大夫脸色凝重,“老太太年纪大了,这次伤了元气,得好好养。你们送的及时,再晚半个时辰,神仙也救不回来。”
他看向钱二:“钱老板,你这事做得太缺德了。商陆根当人参卖,是要出人命的!”
钱二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完了。
全完了。
药材铺卖假药吃出人命,这事传出去,他这铺子别想开了。
不光铺子,人都得进去。
叶凌薇走到他面前,冷声道:“钱老板,我之前说过,做生意要讲诚信。你不听,现在尝到苦果了?”
钱二抬头看她,眼神里满是哀求:“叶侧妃……您救救我……我愿意赔钱,赔多少都行……”
“赔钱?”中年汉子不干,“赔钱就完了?我要报官!”
“别!别报官!”钱二慌了,“我赔!我倾家荡产也赔!”
叶凌薇看向中年汉子:“这位大哥,你看这样行不行。钱老板赔钱,再负责老太太后续的医药费、营养费。另外,他的药铺关门,永不营业。”
中年汉子想了想:“行!但他得立字据!”
“立!我立!”钱二赶紧道。
事情总算解决了。
钱二当场写了字据,赔了五百两银子,承诺药铺明天就关门。
人群散去时,天已经快亮了。
李大夫送叶凌薇出门。
“小姐,今天多亏您来了。”
“应该的。”叶凌薇道,“这事对咱们也是个教训。药材生意,人命关天,一点马虎不得。”
“小人明白。”李大夫道,“咱们的药材,每一批我都会亲自验过,绝不会出问题。”
“那就好。”
叶凌薇坐上马车,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春儿心疼道:“大小姐,您一夜没睡了。”
“没事。”叶凌薇道,“钱家的事解决了,该轮到咱们了。”
“咱们?”
“嗯。”叶凌薇睁开眼,“钱记茶庄、绸缎庄、药铺都倒了,就剩珠宝店还没开。估计快了。”
她笑了笑:“等他们开了,咱们再送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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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钱记珠宝店开张了。
果然在琳琅阁对面。
开业大酬宾,所有首饰降价五成。
客人照样挤破了门槛。
叶凌薇没去,让周贵去打探。
周贵回来,一脸不屑:“大小姐,他们卖的珠宝,成色差得很。那珍珠,一看就是淡水珠冒充海水珠。那翡翠,都是边角料做的。”
“客人知道吗?”
“懂行的能看出来,不懂行的就图便宜。”周贵道,“不过咱们铺子今天生意也不错,好多客人从对面过来,说那边的首饰戴出去丢人。”
叶凌薇笑了。
“那就好。让他们卖去吧。”
“大小姐,咱们不反击吗?”
“反击?”叶凌薇摇头,“不用咱们出手。钱家卖假货,早晚会出事。”
她顿了顿:“不过,咱们可以添把火。”
“怎么添?”
“你去跟孙掌柜说,”叶凌薇道,“从明天起,咱们铺子推出‘定制服务’。客人可以自己设计款式,咱们的师傅给做。价格……翻倍。”
“翻倍?”周贵瞪大眼睛,“那还有人做吗?”
“有。”叶凌薇道,“真正有钱的贵妇人,要的就是独一无二。钱能买到的,她们不稀罕。定制的,只有她有,别人没有,这才稀罕。”
周贵懂了:“小人明白了!”
“还有,”叶凌薇又道,“你去跟王掌柜和李大夫说,咱们的绸缎和药材,也推出‘高端定制’。绸缎可以按客人的要求染色、绣花。药材可以按方子配,做成药膳包,直接送货上门。”
“这……能行吗?”
“试试就知道了。”叶凌薇道,“钱家打价格战,咱们就做精品。各走各的路。”
周贵去了。
春儿忍不住问:“大小姐,咱们这算不算……差异化?”
叶凌薇惊讶地看着她:“哟,春儿还知道这个词?”
春儿不好意思地笑:“跟您学的。”
“学得好。”叶凌薇拍拍她,“就是这个意思。他们做低端,咱们做高端。井水不犯河水。”
“可他们老跟咱们对着干啊。”
“对着干就对着干。”叶凌薇不在意,“他们越降价,越显得咱们的东西值钱。他们越卖假货,越显得咱们信誉好。”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阳光正好。
“生意场上,不是谁便宜谁赢。”她轻声道,“是谁能抓住客人的心,谁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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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钱记珠宝店也出事了。
有客人买了金镯子,戴了没几天就掉色。
一验,根本不是纯金,是镀金的。
客人带着人去闹,钱老板的弟弟钱三,跟他哥哥一样,赔钱道歉,关门大吉。
至此,钱家四兄弟开的四家铺子,全倒了。
叶凌薇的生意,却蒸蒸日上。
定制服务推出后,订单排到了三个月后。
贵妇们以能在叶记定制首饰、衣裳为荣。
宫里几位公主、妃嫔,也悄悄派人来订货。
叶凌薇让周贵严格保密,绝不透露客人信息。
口碑,就这么传开了。
月底盘账,净赚一万两千两。
破万了。
春儿看着账本,手抖得更厉害了。
“大小姐……这这这……这也太多了!”
叶凌薇倒是淡定:“还行。下个月争取破两万。”
“两万?”春儿咽了咽口水,“那得赚到什么时候去?”
“很快。”叶凌薇笑道,目光落在桌角一个陈旧的红木盒子上——那是父亲留下的为数不多的旧物之一。“等着看吧。”
她轻轻打开盒子,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封父亲早年留下的、字迹已有些模糊的家书,一枚磨损的私章,还有一张泛黄的、画着简易商路的地图。她指尖拂过地图上父亲标注的记号,那些“可用”、“可信”的人名旁,如今都已通过她的经营,重新连接成了坚实的网络。
窗外的梧桐树,叶子已经黄了。
秋天要过去了。
冬天,快来了。
叶凌薇合上木盒,看向窗外,目光沉静而坚定。
钱家倒了,柳侧妃应该不会善罢甘休。
下一个对手,会是谁?
她不知道。
但不管是谁,她都不怕。
有父亲留下的财富和人脉铺路。
有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开道。
还有,这群忠心耿耿、越来越能干的身边人。
这场仗,她会一直打下去。
直到,再也没有人敢小看叶家女儿。
直到,她真正站到高处,拿回属于叶家的一切,告慰父亲在天之灵。
父亲,您看着。
女儿,不会让您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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