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鎏金铜鹤在暮色中泛着冷光,破天荒推开御案上堆叠的奏折,指节因常年握笔而泛着淡青。窗外的雨丝斜斜掠过檐角铁马,将江南秋汛的潮气带入这座刚刚经历过权力洗牌的皇城。
“陛下,户部新造的鱼鳞图册已按您的旨意修订完毕。”内侍监总管李德全捧着紫檀木匣跪在丹墀下,头顶梁枋上悬挂的十二旒冕旒无声垂落,像极了三个月前那些在朝堂上噤若寒蝉的世家官员。
御案上的青瓷笔洗映出帝王年轻却深邃的面容。破天荒指尖划过案头那封来自皇陵的密信,绢帛上“处事留有余地”的朱批被雨水洇出淡淡的痕迹。他想起半月前内侍传回的画面:太后立于永熙陵的苍松间,玄色祭服被山风掀起,鬓边竟添了几缕银丝。
“传中书省草拟诏书。”破天荒突然开口,声音比殿角的青铜钟更沉稳,“限田令推行全国,即日起分三阶段实施。”
李德全叩首的动作顿了顿,眼角余光瞥见御案左侧那方刻着“奉天承运”的玉玺。他伺候过三朝天子,从未见过哪位帝王敢在根基未稳时,就对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动如此大的手术。
三更的梆子声从宫墙外传来时,紫宸殿的烛火依旧通明。破天荒展开平江府送来的塘报,试点区域的田亩清册在烛光下泛着微黄。苏州知府王砚在密折中写道:“自限田令试行,吴县新开沟渠三百余里,流民归籍者三千七百户,秋粮预计增收三成。”墨迹未干的朱批“甚慰”二字力透纸背,将纸页边缘压出细微的褶皱。
“陛下,吏部尚书赵大人在外求见。”李德全轻手轻脚地掀起珠帘,看见年轻的帝王正对着一幅巨大的舆图出神。那是内侍省连夜赶制的《天下田亩利害图》,用朱砂标注的兼并重灾区如同道道血痕,从江南的鱼米之乡蔓延至中原沃野。
赵普带着一身夜露跪在冰凉的金砖上,怀里揣着的人事调整名单还带着体温。这位以铁腕着称的吏部尚书今夜却显得格外谨慎:“陛下,将韩熙载调任京兆尹,是否会激化关陇士族的抵触?”
烛火在舆图上投下摇曳的光影,破天荒的手指落在长安所在的位置。那里盘踞着自魏晋以来便世代为官的五姓七望,去年黄河决堤时,正是这些家族把持的河防工程偷工减料,导致二十万灾民流离失所。
“韩熙载在苏州试点时,不是做得很好么?”破天荒突然轻笑出声,将案头的《流民安置策》推过去,“让他带着这东西去长安,告诉那些关陇老狐狸,要么拿多余的土地换皇家商铺的股份,要么等着看自家祖坟被流民刨开。”
赵普接过策论时,指尖触到纸张边缘锋利的毛边。他想起上月被抄没的琅琊王氏,那些堆积如山的地契在大理寺的庭院里付之一炬时,冲天火光映红了半个京城。
五更天的梆子声响起时,李德全发现御案上多了三份奏折。最上面那份《赎买资金筹措方案》旁,破天荒用朱笔圈出了盐铁专营与茶马互市的条款,墨迹在宣纸上晕开如红梅绽放。中卷《土地纠纷调解律》的空白处,密密麻麻批注着从《唐律疏议》中摘录的条文。最底下压着的《劝农桑诏》初稿,末尾“与民休息”四字被反复描摹,笔锋从凌厉逐渐变得温润。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破天荒终于放下紫毫笔。晨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将眼角的细纹镀上金边。李德全捧着整理好的诏书初稿上前,看见帝王的目光正落在舆图角落里那个用朱笔圈出的小点——那是他少年时流放岭南的地方,当年正是因为豪强兼并土地,他的母亲才会带着年幼的他流落乡野。
“把诏书写得恳切些。”破天荒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告诉天下百姓,朕不是要夺谁家的田地,只是想让耕者有其田罢了。”
当第一缕阳光越过宫墙时,十二道金牌从紫宸殿飞出,快马奔向帝国的四面八方。在江南的烟雨里,在中原的沃野上,在关陇的黄土高坡间,无数双眼睛正注视着这座皇城。有人在密室中磨亮了刀枪,有人在田埂上擦拭着农具,还有人在驿站里拆开了带着御印的诏书。
破天荒登上角楼时,晨雾正从护城河上袅袅升起。他想起昨夜赵普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起太后密信里“莫要赶尽杀绝”的规劝,想起那些在试点中获益的流民焚香祝祷的场景。秋风卷起他明黄色的龙袍下摆,猎猎作响如同战旗。
“李德全。”帝王的声音被风吹散在晨雾中,“告诉韩熙载,长安的第一场雪落下前,朕要看到京兆府的鱼鳞图册。”
内侍总管躬身领旨的瞬间,看见朝阳正从宫阙的飞檐后喷薄而出,将整座皇城染成耀眼的金色。远处的朱雀大街上,第一批前往各地推行新政的官员正踏着朝露出发,他们腰间悬挂的青铜鱼袋在晨光中叮当作响,像是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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