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鎏金铜鹤在晨雾中泛着冷光,赵恒推开雕花木窗时,指节已染上秋霜的凉意。案头堆叠的奏折边角微微卷起,最上方那份江南盐运司的密报,朱砂批注的奢靡之风,蠹国害民八字,笔锋比三年前淡了些许力道,却添了几分沉凝如铁的决绝。
陛下,户部尚书李大人在外候着。内侍监总管李德全的声音压得极低,眼角余光瞥见御座旁那柄悬挂了三十年的龙泉剑——当年先帝赐下的佩剑,如今剑穗上的珍珠已微微泛黄。
赵恒摘下暖炉上的银罩,青瓷碗里的六安茶腾起袅袅白雾:让他进来。铜镜里映出的面容鬓角染霜,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扫视着阶下躬身行礼的老臣。
李默捧着的黄册在袖中微微颤动,封皮上万历十年天下赋役总册九个正楷字,墨迹尚新。他偷眼打量御座上的帝王,见那双曾指挥千军万马的手正轻轻摩挲着案头镇纸,那方和田玉上刻着的二字,是去年泰山封禅时钦天监监正亲手刻就的。
江南织造局岁贡丝绸,比五年前翻了三倍。赵恒的声音不高,却像石子投入冰湖,李爱卿可知,苏州织工一日三餐,尚不能饱腹?
李默膝头一软跪伏在地,黄册地摔在金砖上:臣...臣罪该万死!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恍惚间回到二十年前金銮殿上,那个手持《均田策》的布衣天子,眼中燃烧着焚毁旧世的烈焰。
赵恒却只是摆摆手,枯瘦的手指点着黄册某页:松江府万亩棉田,竟有三成被织造工坊强占。你这个户部尚书,是用哪只眼睛看的账册?案头铜漏滴答作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敲出惊心动魄的韵律。
当李德全捧着新制的《考成法》走出紫宸殿时,檐角铁马正迎着朔风轻响。这份用桑皮纸誊写的章程,墨迹未干便被八百里加急送往各省,首页官员考成,以实绩黜陟八个朱批,正是用那方玉印钤盖的。
三日后的早朝上,当吏部尚书念出凡三年考绩末等者,即行罢黜的新规时,站在文臣班首的王太傅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个雪夜。彼时还是皇子的赵恒披着蓑衣站在国子监的槐树下,手里攥着《商君书》,雪粒子落进他滚烫的酒盏,发出滋滋的声响。
陛下,江南士绅联名上奏...礼部侍郎的话未说完,就被御座上传来的咳嗽声打断。赵恒从龙椅上微微前倾身体,目光扫过阶下文武百官,停在新晋的女官队列——那里站着三位身着绯色官袍的女子,为首的苏凌正捧着医署的折子,清冷的眉眼间没有丝毫波澜。
传朕旨意。赵恒的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却字字清晰,自今日起,凡婚嫁聘礼超过百两白银者,以贪墨论罪。满朝哗然中,他瞥见苏凌执笔疾书的手顿了顿,狼毫在奏章上点出一点墨痕,像极了当年她为自己诊脉时,指尖落在腕间的力道。
秋风卷着落叶掠过户部衙署的算盘时,李默正带着属吏丈量京城郊外的皇庄。新制的《土地流转律》摊在临时搭建的凉棚下,第三条永佃权不得买卖的条款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远处田埂上,几个老农正围着新立的石碑指指点点,那上面均田免赋,利国惠民八个大字,是赵恒亲笔所书。
大人快看!书吏忽然指向东方,只见官道上烟尘滚滚,数十辆没有帷幔的马车正缓缓驶来。最前一辆车上端坐的老者须发皆白,却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官袍——那是致仕三年的前丞相,此番竟是自请督办新政的。
李默望着渐渐走近的车队,忽然想起昨夜收到的密报:江南织造局的云锦库房昨夜失了火,据说烧毁的上等锦缎足有三千匹。而今日早朝,苏凌递上的医署折子末尾,用朱砂小字写着奢靡伤肝,节欲养生,墨迹清淡如远山。
紫宸殿的烛火亮到三更时,赵恒放下批阅完毕的奏折。案头堆叠的奏章已去了大半,最底下那本《女官考成簿》里,苏凌的名字旁多了一行批注:清冷如霜,热忱似火。窗外的月光洒在御座旁的龙泉剑上,剑穗上的珍珠在暗影里微微发亮,像极了三十年前那个雪夜,少年皇子眼中不灭的星火。
李德全轻手轻脚换上新烛,见御案一角压着半张素笺,上面是赵恒亲笔写就的《罪己诏》草稿,墨迹浓淡不一:朕临御三十载,虽有革故鼎新之志,然未能尽除旧弊...自今日始,宫中用度裁减三成,以彰节俭...夜风穿过殿角的铜铃,送来远处报更的梆子声,惊起廊下栖息的夜鹭,振翅声在寂静的宫城里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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