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二十七年,霜降。
太医院后院的药圃里,几株百年何首乌的藤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绿意。苏凌立在雕花木窗前,素白的手指轻轻叩击着紫楠木案上堆叠如山的医书,目光透过氤氲的药香望向天边那轮残月。铜镜里映出的身影依旧挺拔,只是鬓角悄然滋生的霜白,像极了此刻庭院中凝结的冷露。
“先生,该进药了。”侍墨捧着鎏金药碗轻声提醒,碗沿腾起的热气在接触到苏凌指尖时竟凝成细碎的冰晶——这位被先帝破天荒亲封“安国圣手”的女医,体内那股曾救活过三位皇子、六位重臣的玄冰真气,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流逝。
苏凌接过药碗却未饮下,反而将其置于案头。案上摊开的《青囊秘要》旁,整齐码放着三十六个紫檀木匣,每个匣盖上都贴着泛黄的标签:“七星续命针”“九转还魂散”“五运六气解”……这些足以让江湖医者疯狂的秘传,此刻正安静地等待着它们的新主人。
“去将医学院庚子科的前三名带来。”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如玉石相击,只是尾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侍墨应声退下时,瞥见先生正用朱砂笔在《经络考》的空白处疾书,那笔力遒劲的小楷,正是当年先帝御批“国手无双”时,苏凌在金銮殿上写下的医训。
安国医学院的灯火亮到了寅时。当三个身着青衿的年轻医者踩着晨露走进诊室时,看到的却是毕生难忘的景象:苏凌端坐于蒲团之上,周身环绕着由银针组成的璀璨星图,玄冰真气在她指间流转成河,将三十六个木匣托举在半空。
“《素问》云: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苏凌的声音忽然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二十七年的时光,“当年先帝平定六合,朕(此处为女尊设定下的自称)以‘回天九针’为他续接断脉。如今你们看这针阵——”她素手轻扬,银针骤然化作漫天星雨,在墙壁上投射出人体经络的全息影像,“此乃‘灵龟八法’的活解,需配合玄冰真气方能施展。”
庚子科状元秦越突然注意到,先生垂在袖中的左手食指,指甲盖已泛起青黑。那是玄冰真气反噬的征兆,当年为救治难产的皇后,先生就是这样耗损了十年修为。
“先生!”榜眼柳烟突然跪倒在地,膝行至案前,“您前几日为北疆将士治疗瘟疫时……”
“医者当以天地为心。”苏凌打断她的话,指尖轻弹,一只木匣破空而至,“柳烟,你心细如发,这‘妇科要旨’与‘催生十三法’便传予你。记住,女子生产关乎国本,切不可因尊卑而分厚薄。”
当第三十五个木匣交接完毕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苏凌的脸色愈发苍白,玄冰真气形成的星图开始剧烈震颤。秦越突然想起昨日在太医院典籍库看到的密档:先生的恩师当年便是在传授“换血大法”时真气耗尽而逝。
“陛下驾到——”内侍尖细的唱喏声划破晨雾。新帝赵恒一身常服疾步而入,龙袍上还沾着早朝的霜露。当他看到半空中摇摇欲坠的针阵时,这位已过天命之年的帝王突然红了眼眶。
“先生……”赵恒的声音哽咽。二十年前他还是太子时,曾亲眼目睹苏凌用三根金针从鬼门关抢回他染上天花的幼子。
苏凌却仿佛未闻,指尖最后一次凝聚起真气,将最大的那个紫檀木匣推向皇帝:“陛下,此乃‘固本培元汤’的丹方,需用长白山千年野山参配伍。每年冬初取药三钱,可保龙体安康。”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个年轻医者,“医学院的孩子们,你们记住——医道不是谋取富贵的敲门砖,是守护生民的盾,是维系国运的线。”
朝阳初升时,苏凌的“最后一课”终于到了尾声。当赵恒颤抖着接过那本批注密密麻麻的《安国医典》时,突然发现扉页上多了一行新写的字:“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愁架上药生尘。”字迹已不复往日遒劲,却透着一股炽热的温度。
三个月后,苏凌溘然长逝。遵照遗诏,她的遗体没有入葬皇陵,而是安葬在安国医学院的药圃旁。新帝赵恒亲自题写的墓碑上,只刻着八个字:“医心昭昭,与国同春。”
那年冬天,北疆传来捷报,瘟疫已被控制。领兵的将军在奏折中特别提到,柳烟医师用“妇科要旨”中的方剂改良出的防疫汤,使军中染病者锐减七成。赵恒读到此处,将苏凌传下的丹方紧紧按在胸口,透过御书房的窗棂望向医学院的方向,那里,三十六个紫檀木匣正在年轻医者的手中焕发新生。
而在苏凌墓前,秦越正带着师弟师妹们诵读医训。晨雾中,仿佛又看见那位高冷的女医立于药圃前,玄冰真气凝结的霜花在她发间绽放,宛如最圣洁的雪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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