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和何尝不知？但他不能露怯。
“慌什么！江面狭窄，他们大船转动不灵。
我军船小灵活，数量占优，只要冲过去，贴近了打接舷战，他们的炮就没用了！
传令：各船备好火攻船、拍竿、钩拒，弓箭火铳准备！
以小型快船为先锋，穿插扰乱其阵型，主力随后压上，直取其中军！”
他试图用传统水战战术，以数量和灵活对抗明军的火炮优势。
然而，当两军相距进入三里（约1500米）时，明军炮舰开火了。
“轰！轰轰轰——！”
不是零星的炮声，而是整齐划一的侧舷齐射！
三十艘炮舰，每侧十五门炮（部分为较小口径），近四百五十门火炮同时怒吼！
白色的硝烟瞬间笼罩了明军前锋舰队，橘红色的炮口焰在烟幕中闪烁如雷神之眼。
炮弹呼啸着划过数里江面，狠狠砸入吴军水师阵列！
实心弹轻易击穿吴军战船单薄的船板，在船舱内横冲直撞，造成惨重伤亡；
开花弹则在船甲板或半空爆炸，破片横扫，桅杆、帆索、人员，一片狼藉；
更有专门对付密集船队的链弹、杠弹（两个铁球或铁棍用铁链连接），旋转飞舞，所过之处，桅杆折断，帆篷撕裂！
第一轮齐射，吴军前锋就有超过二十艘中小战船遭受重创，失去动力或开始倾覆，江面上落水呼救者无数。
“怎么会……这么远？”
廖永安目瞪口呆。这个距离，吴军最大的火炮也够不着！
“冲锋！加速冲锋！冲过去！”
汤和厉声嘶吼，他知道，停在原地就是活靶子。
吴军水师鼓起余勇，桨帆并用，冒着明军连绵不绝的炮火，拼命向前冲。
不断有战船被击中，起火，沉没。
江面仿佛沸腾，火光、浓烟、破碎的船板、漂浮的尸体……宛如地狱。
一些吴军小型快船凭借灵活，终于冲过了死亡地带，接近到明军炮舰一里之内。
船上的吴军士兵嚎叫着，准备发射火箭、投掷火罐，或者跳帮。
然而，明军炮舰两侧甲板上，早已严阵以待的燧发枪兵开火了。
“砰！砰砰砰——！”
密集的弹雨泼向靠近的快船。
吴军士兵如割麦子般倒下。
与此同时，炮舰上的小口径副炮（类似佛郎机）也开始发射霰弹，如同几十把巨大的扫帚，将靠近的小船甲板清扫一空。
跳帮？接舷？根本近不了身！
少数几艘吴军战船侥幸靠上一艘明军炮舰，钩拒刚搭上，明军水兵就从舷窗投下手雷，将企图登船的吴军炸得血肉横飞。
水战完全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吴军传统的火攻船，还未靠近就被明军警戒的快船用火炮和火枪击沉或引偏。
拍竿够不着，弓箭射不穿明军炮舰加装的铁皮和厚木板。
“大帅！顶不住了！我们根本打不到明军啊！撤吧！”
廖永安满身烟灰，带着哭腔喊道。
他亲眼看见自己的座舰被一枚链弹扫断了主桅，随后又被几枚开花弹命中，正在缓缓下沉。
汤和望着江面上吴军战船不断化作火球、沉入江底，望着明军那如同移动堡垒般的炮舰依旧不紧不慢地喷吐着火舌，望着己方士兵惊恐绝望的眼神……
心都在滴血，战争什么时候变了味！他知道，长江水战，已败。
“传令……撤往安庆水寨，依托岸防炮台，继续阻截……”
汤和的声音干涩无比。
他知道，失去了江面控制权，安庆，恐怕也守不住了。
吴军水师残余船只狼狈后撤，明军并未深追，而是掩护运兵船队，开始在多处江岸实施登陆。
数以万计的明军步兵，在火炮和舰炮的掩护下，迅速建立滩头阵地，并向内陆推进，目标直指安庆城侧后。
汤和站在安庆城头，看着江面上依旧耀武扬威的明军舰队，看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明军登陆部队，看着城中守军惶惶不可终日的表情，心中一片冰凉。
长江天险，在明军的新式舰队和火炮面前，似乎已成笑谈。
安庆，这座应天的西大门，已是风雨飘摇。
浙江东部沿海，台州湾外海。
陈友定站在“靖海”号铁肋木壳炮舰的船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咸腥味的海风。
他归附陈善不过半年多，却已被委以“靖海大将军”重任，统领新组建的七万“海疆集团军”。
这支军队的核心，是他原有的闽浙旧部，但装备、训练、战舰，已全部鸟枪换炮。
“大将军，前锋舰队已与方国珍水师在隘顽湾接触，对方约两百艘船，正在列阵。”
副将禀报。
陈友定，海寇出身，精通海战，但也最识时务。
他深知自己今日的地位和力量来自谁。
他望着远处海平面上那一片稀疏的帆影，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
“方国珍……老对手了。以前在海上，咱们半斤八两。现在嘛……”
他转身，看着自己麾下这支舰队：二十五艘新式大型炮舰（比长江内河的更大），三十艘中型炮舰，近百艘改良的福船、广船，全都装备了数量不等的火炮。
这是陈善不惜工本，整合沿海造船力量，在短时间内打造出的海上利刃。
“传令：舰队呈战列线，保持距离，用主炮招呼。告诉各舰长，别省炮弹，陛下说了，打光了武昌再送！
目标：先打沉他所有像样的大船，剩下的，慢慢收拾。”
他顿了顿，补充道：
“登陆舰队做好准备，一旦水师击溃方部主力，立刻抢滩登陆，攻占海门（今椒江）、台州！
陆战队，给老子打出威风来！”
命令下达。明军舰队展开，如同一条海上长城，横亘于碧波之上。
侧舷炮窗洞开，阳光下，炮管闪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方国珍此刻就在对面一艘最大的福船上，心中却是七上八下。
他归附朱元璋本就勉强，只是形势所迫。
如今明军大举来攻，陈友定这个老冤家还得了如此厉害的装备，他如何不慌？
“侯爷，明军船坚炮利，不可力敌啊！”部下劝道，
“不如……不如再降？”
“降？降谁？”
方国珍烦躁道，
“陈善？朱元璋还没倒呢！再说，陈善那套‘斗地主、分田地’，你我的家业怎么办？”
他抱着侥幸心理，
“陈友定兵力不多，咱们依托海岸，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话音未落，远处明军舰队火光连闪，闷雷般的炮声滚滚传来。
炮弹划过数里海面，落在方国珍水师阵列中。
实心弹轻易击穿木船，开花弹在甲板炸开，链弹撕裂风帆。
精度和射程，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方国珍的水师甚至无法有效还击——他们的火炮射程不够，船体抗打击能力也差。
接舷？明军舰队始终保持在致命距离之外，用炮火一点点肢解他们。
海战成了单方面的射击训练。不断有吴军（方部）战船起火、解体、沉没。
落水的士兵在冰冷的海水中挣扎呼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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