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仪的手指还在沙盘边缘那道红痕上,指尖发麻,像是被火燎过。她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盯着南谷的位置。帐外风声紧了一阵,帘子掀开又落下,没人进来。
药碗放在案角,已经凉了。瓷壁凝着细小的水珠,像一层薄汗——如同她额角渗出的冷意。她知道萧景琰去了前线,也知道现在该静下来。可脑子里有声音在响,不是耳边的,是往深处钻的。那些话、那些图、那些脚步声,在她识海里来回冲撞,像被困住的兽。
她记得自己说过“不止一处埋点”,也记得敌将拍桌时震翻的铜壶。水洒了一地,映出跳跃的灯影,仿佛地图上的河流突然活了过来。但那还不够,那些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藏在暗处,等着杀人于无声。
她闭上眼,手压住额角。
痛立刻来了,像有人拿刀在颅内划,一刀未尽,第二刀又至。她没停,把呼吸一点点放慢,舌尖抵住上颚,引导月魂之力顺着血脉往上涌。这是她从祖母那里继承的秘术,代价是血与神识的损耗,每一次开启都像是撕开自己的命格读取残章。
眼前黑了片刻,再亮起时,已不是大帐,而是另一座营帐——更大,灯更暗,四角垂着铁帷,防风隔音。地图铺在中央,黄麻粗布,用石块镇住边角。几双靴子围拢,皮质磨损,沾着泥与干涸的血迹。
一个声音响起:“雁门牵制,潼关主攻,江防虚晃。”
低沉,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另一人接话:“三路并进,他顾得东就顾不得西。”
笑声短促,像夜枭掠过林梢。
手指在图上划过,点了三处:北、中、南。每一点,都有兵力标注。她说不清那些数字,但记住了旗号颜色和传信口令——青旗为进,白旗为退,黑旗燃于子时,便是总攻开始。还有口哨暗语,三长两短,是先锋突袭;一长三短,则全军回撤。
画面忽然晃动,像是谁掀动了帘子。她强行稳住神识,目光扫向角落一名沉默的副将——那人袖口露出半截符纸,墨迹未干,竟是用血书写的调兵令。她心头一震,这已非寻常作战部署,而是绕过兵部直令私军,形同谋逆。
还有时间。
七日后,夜半。
她正欲再探,一股反噬之力猛然炸开,识海如遭雷击。画面开始碎裂,像冰面崩裂,星光四散。她猛地睁眼,喉咙一甜,一口血吐在案前,溅到舆图一角,殷红如梅,正好落在“南谷”二字之上。
她没擦,抬手就抓朱笔,在纸上圈出三个位置,写下“三面受敌,需速联京”。字迹凌厉,几乎破纸而出。她的手腕在抖,可落笔无偏,每一划都带着杀伐之气。
帐内副将看见她吐血,脚步顿住,想上前又不敢。他是老卒出身,见过太多谋士耗尽心力而亡的模样,却从未见过一个女子能以神识窥敌帐如临其境。
她抬头,声音哑但清楚:“调快马,分三路送信。潼关加派两队弓手,江防换夜巡轮值,所有烽台清查火种。”
副将应声要走,她又叫住:“告诉林将军,敌军用黑旗为号,燃旗即动,不可等战报。”
那人领命出帐,脚步踏在冻土上,急而不乱。
她撑着桌子坐稳,掌心贴住案面,感受那微弱的震动——远处或许已有骑兵调动,大地在低语。她拿起纸笔写奏折草稿。字写得慢,每一笔都费力,仿佛不是写字,而是在刻碑。写完一行,手抖得握不住笔,笔杆落在案上,滚了一寸,留下一道斜斜的墨痕,像未完成的命途。
外面传来脚步声,急促但未入帐。
有人低声禀报:“南谷方向……又有动静。”
她没有回头,只淡淡道:“传斥候百人,沿溪潜行,不许生火,不许出声。若见黑烟升起,不必回报,立即返程鸣镝。”
帐外沉默片刻,脚步远去。
她缓缓闭眼,任额角冷汗滑落。月魂之力尚未完全退去,仍在经脉中游走,像一条不肯归巢的蛇。她知道,这一夜不会太平。而真正的杀局,从来不在纸上,而在人心深处。
风再次卷起帘角,吹熄了一盏灯。
舆图上的血渍,正在慢慢变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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