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八日,正午,纳土纳海战战场。
硝烟尚未散尽,混合着燃烧木材的焦糊味、火药残留的刺鼻味,以及海风也吹不散的血腥气,在正午的阳光下形成一片肉眼可见的浑浊气团,低低地压在海面上。曾经蔚蓝的海水,此刻漂浮着无数碎片:断裂的桅杆、撕裂的风帆、破碎的船板、倾覆的小艇,以及更多难以辨认的杂物。在这片杂物的缝隙间,一具具穿着各色军服的浮尸随波起伏,有些还保持着临死前挣扎的姿态,更多的则已泡得发白肿胀。
而在这些漂浮物的中央,一个庞大的、漆黑的钢铁身影,正以十节的巡航速度,缓慢而坚定地犁过这片死亡海域。
“炎黄号”铁甲舰的舰桥上,舰长林泰放下望远镜,目光从舷窗外那片狼藉的海面收回,转向舰桥内墙上悬挂的巨大海战态势图。图上,代表联合舰队残部的蓝色标记正分散向三个方向逃窜:西南往苏门答腊岛、西北往安达曼海、正西往印度洋深处。代表己方舰队的红色标记则分成四支追击分队,如同伸出的铁爪,抓向那些逃敌。
“报告舰长,”航海长盯着面前不断更新的海图,“‘定海号’分队正在追击西南方向敌舰,已击沉两艘巡航舰,俘获一艘受损战列舰。‘镇海号’分队咬住西北方向敌主力残部,敌航速缓慢,预计两小时内进入交战距离。‘靖海号’分队清扫战场,已救助落水者三百余人,其中西洋官兵二百四十人。”
林泰点头,目光落在态势图正西方向那支最大的蓝色箭头上。那是联合舰队残存的核心力量——大约十五艘战列舰和二十艘巡航舰,由法军将领德·拉佩罗兹侯爵接替指挥,正试图逃往锡兰岛。
“命令‘靖海号’分队,留必要兵力继续清扫战场,主力转向正西,与‘镇海号’分队会合,围歼德·拉佩罗兹。”林泰的声音平稳,“本舰航向调整至270,航速提升至十八节。告诉轮机舱,我要在日落前,看到锡兰岛的海岸线。”
“是!”
命令通过舰内电话和无线电传达。庞大的钢铁舰体在海面上划出一道白色的尾迹,开始转向加速。三根烟囱喷出的黑烟变得浓密,四台蒸汽轮机输出功率提升,推动这一万八千吨的巨兽以远超任何木质战舰的速度,劈波斩浪,向西追击。
同一时间,联合舰队残部旗舰“法兰西号”。
这艘法式战列舰是“雷电号”的姊妹舰,同样经过装甲强化,此刻成为了德·拉佩罗兹侯爵的临时旗舰。舰桥上,这位年近六十的老将脸色灰败,握着栏杆的手指节发白。他透过舷窗,看向后方海平线上那道越来越清晰的黑烟——那是“炎黄号”正在追来的标志。
“侯爵阁下,”副官声音干涩,“敌铁甲舰航速估计超过十八节,我们......我们最快只有十一节。照这个速度,最迟下午三时就会被追上。”
德·拉佩罗兹没有回答。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上午那场噩梦般的战斗:“皇家主权号”一轮齐射即被撕碎;“雷电号”两发炮弹就失去战斗力;己方数百门火炮的齐射,打在对方装甲上如同挠痒;而对方的每一次还击,都意味着一艘甚至几艘战舰的毁灭。
这不是海战。这是铁锤砸鸡蛋。
“命令各舰,”德·拉佩罗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分散突围。能走一艘是一艘。目标:锡兰、毛里求斯、好望角......只要能逃回欧洲,把今天看到的一切告诉海军部,告诉议会,告诉所有人......”
“那您......”
“我留下。”德·拉佩罗兹挺直腰杆,尽管这个动作让他感到一阵眩晕,“总得有人断后。‘法兰西号’的装甲还能扛几炮,能拖住那怪物一会儿,为其他船争取时间。”
副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立正敬礼:“是,阁下。”
命令通过旗语和灯光信号传递。残存的联合舰队开始分裂,如同受惊的鱼群,向各个方向散开。一些较小的巡航舰甚至降下国旗,升起白旗——不是投降,而是希望能被当做非战斗目标而放过。
但“炎黄号”没有理会这些白旗。它的目标明确:最大的那支敌舰队核心。
下午二时四十分,追击战开始。
“距离一万两千米,速度十一节,航向255。”炮术长报出最新数据。
林泰站在舰桥前方的观察塔内,举着大型双筒望远镜,清晰地看到了前方那支正在竭力逃窜的舰队。十五艘战列舰排成松散的纵队,二十余艘巡航舰在两翼护卫。即使溃逃,这些欧洲海军精华依然保持着基本的队形纪律。
可惜,纪律在代差面前毫无意义。
“一号、二号主炮塔,目标敌旗舰‘法兰西号’,距离一万一千五百米,穿甲弹,一发试射。”
命令下达。炮塔内,炮手们早已完成装填。主炮缓缓扬起,根据最新测距数据微调俯角。
“放!”
轰!
两门305毫米主炮同时怒吼。炮弹在空中飞行约二十秒,落在“法兰西号”左舷约二百米处,炸起两道巨大的水柱。
近失弹的冲击波让这艘万吨战列舰剧烈摇晃。德·拉佩罗兹扶住栏杆,脸色更加苍白。一万一千五百米!在这个距离上,对方竟然能进行如此精准的试射?!
“第二轮,距离修正减五十,方位修正左二。急促射,三发!”
轰轰轰!轰轰轰!
六门主炮(前后炮塔各三门)分两轮齐射。十二发穿甲弹划破长空,这一次,弹着点明显靠近。
两发炮弹直接命中。
第一发击中了“法兰西号”的舰艉,撕开了后甲板,摧毁了舵机室。第二发更加致命——命中了舰体中部水线带上方,击穿了那层号称“足以抵御32磅炮”的锻铁装甲板,在锅炉舱附近爆炸。
轰隆——!!!
爆炸的火光从舰体内部喷涌而出,黑烟夹杂着蒸汽冲天而起。“法兰西号”的速度骤降,船体开始向右倾斜。
“命中了!”炮术长兴奋地报告。
林泰却只是平静地点头:“继续。目标改为左舷第三艘战列舰,英国‘不屈号’。距离一万零八百米,榴弹,覆盖射击。”
他知道,“法兰西号”已经完了。锅炉舱被毁,动力丧失,在远离陆地的深海,这就是死刑。不需要再浪费炮弹。
炮塔转向,瞄准下一艘猎物。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成为了联合舰队残部最绝望的时光。
“炎黄号”始终保持在一万米左右的距离——这个距离上,联合舰队最重的68磅长炮射程才刚刚够到,但精度和威力已经大幅衰减,几乎不可能命中高速机动的目标,即便命中也无法击穿装甲。而“炎黄号”的305毫米主炮,在这个距离上依然拥有可观的命中率和毁灭性威力。
它像一位冷静的猎人,逐一“点名”。
“不屈号”,四发命中,沉没。
“汉诺威号”,三发命中,燃起大火,失去战斗力。
“波旁号”,试图转向冲锋,被两发炮弹命中水线,十分钟内倾覆。
......
一艘艘曾经叱咤大洋的战列舰,在钢铁巨兽的炮口下,化为燃烧的残骸、断裂的船体、以及漂浮的碎片。海面上,爆炸声此起彼伏,黑烟滚滚,火光映红了半片天空。
而那些巡航舰和辅助舰只,试图靠近用鱼雷或纵火船攻击,但“炎黄号”侧舷的12门150毫米副炮和24门75毫米速射炮,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近防火网。任何进入五千米范围的敌舰,都会遭到暴雨般的炮弹洗礼。木质船壳在这种火力面前脆弱如纸,往往几分钟内就被打瘫或击沉。
下午四时二十分,战斗进入尾声。
十五艘战列舰,仅剩三艘还在漂浮,但都已严重受损,速度缓慢,浓烟滚滚。二十余艘巡航舰,超过一半已经沉没,其余的或伤或逃,散落在广阔的海面上。
“法兰西号”已经严重倾斜,甲板上,水兵们正放下救生艇,准备弃船。德·拉佩罗兹侯爵拒绝了登上救生艇的建议,他站在严重倾斜的舰桥上,看着远处那艘如同死神般的黑色巨舰,缓缓举起了自己的佩剑。
“侯爵!”副官最后喊道。
“走吧。”德·拉佩罗兹没有回头,“告诉海军部,告诉陛下......我们面对的,不是一艘船,是一个时代。”
他握紧佩剑,剑尖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就在这时,“炎黄号”的炮口再次喷出火焰。最后三发305毫米炮弹呼啸而来,两发命中“法兰西号”水线,一发直接击穿了舰桥。
轰——!!!
巨大的爆炸将整艘战舰的上层建筑撕碎。德·拉佩罗兹的身影消失在火焰和黑烟中,与他心爱的战舰一同,沉入这片远离法兰西的陌生海域。
下午五时,日落时分。
残阳如血,将海面染成一片凄艳的红。战场上,最后一点零星的抵抗也停止了。还漂浮着的联合舰船只,无论受损程度,都升起了白旗。海面上,帝国舰队的救援艇穿梭往来,打捞落水者,收容俘虏。
“炎黄号”缓缓驶过这片它亲手制造的屠场。舰桥上,林泰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通讯官说:“给郑司令发报:正西方向敌主力已全数歼灭,击沉战列舰十二艘、巡航舰十五艘,俘获战列舰三艘、巡航舰八艘。敌指挥官德·拉佩罗兹侯爵随旗舰‘法兰西号’战沉。我军无舰船损失,‘炎黄号’轻微磕碰,不影响作战。”
他顿了顿,补充道:“建议舰队休整补给后,继续西进,兵锋直指锡兰。同时,可派快速巡洋舰分队前出印度洋,侦察敌增援舰队动向。”
电报发出时,太阳正好沉入海平线。最后一缕余晖照在“炎黄号”冰冷漆黑的装甲上,为它镀上了一层暗金色的轮廓,如同从神话中走出的钢铁巨神,在这片它刚刚征服的海域上,投下巨大而威严的阴影。
深夜,纳土纳群岛临时锚地。
南洋舰队在此集结休整。港口内灯火通明,受伤的战舰正在紧急维修,俘虏被集中看管,缴获的物资清点入库。舰队指挥部所在的“定海号”上,郑沧澜正与各分舰队指挥官进行战后总结。
“‘炎黄号’战报已确认,”郑沧澜将电报副本传给众人,“此战,联合舰队主力基本被全歼于马六甲以东海域。我方统计:共击沉敌战列舰三十六艘、巡航舰五十二艘,俘获战列舰五艘、巡航舰十一艘,各类辅助船只无算。敌军伤亡估计超过三万,被俘约八千人。我方损失......”他看了一眼报告,“巡航舰‘飞鱼号’轻伤,炮舰三艘中度损伤,官兵阵亡二十七人,伤一百零三人。”
数据念出,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场空前大捷,但如此悬殊的交换比,依然超出了最乐观的估计。
“这不是战术的胜利,是时代的胜利。”郑沧澜缓缓道,“木质风帆战舰对抗全钢铁蒸汽战舰,火炮对装甲,固定射界对旋转炮塔......这是降维打击。从今天起,海战的规则,变了。”
他站起身,走到墙上的巨幅世界地图前,手指从马六甲划过印度洋,一直点到好望角:“王爷的命令已经下达:南洋舰队休整三天,补充弹药燃料后,以‘炎黄号’为核心,组成远征舰队,西出印度洋。第一阶段目标:夺取锡兰,控制印度洋航线。第二阶段目标:威胁印度,迫使英法从本土抽调海军回防,为陆上攻势创造条件。”
“司令,”一位分舰队指挥官问道,“陆上攻势是指......”
“赵虎的龙渊军,已经回师南下。”郑沧澜的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他们将经缅甸攻入印度东部,周世雄部则从广西入安南,威胁法属印度支那。我们要做的,是在海上封锁、切断、并最终摧毁西洋在亚洲的殖民体系。”
他转身,看着在座的将领们:“诸位,我们刚刚赢得的,不仅是一场海战。我们击碎的,是西洋人数百年来的海上霸权迷梦。而从现在起,我们要用这场胜利作为起点,将帝国的龙旗,插到更远的海域,更远的陆地。”
窗外,港口的灯火倒映在海面上,与星空交相辉映。而在遥远的伦敦、巴黎,彻夜难眠的政治家和海军将领们,正对着损失报告和那些语无伦次的幸存者描述,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和迷茫。
他们不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当太阳再次升起时,一支以钢铁巨舰为核心的远征舰队,将驶出马六甲,驶向更深、更远的蓝色疆域。
而海权的天平,已经无可逆转地,倾向了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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