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清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因为……她是汉族人?
水君竟然会因为她的身份,
流露出如此复杂深沉的情绪,甚至做出这样逾矩的举动。
但震惊只是一瞬,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猛地用力,推开了拥住她的水君。
脚下踉跄退开半步,
双臂下意识地交叉环抱在胸前,做出一个防御的姿态,
脸颊上未褪的红晕与眼中升腾的羞恼、困惑交织在一起。
“你……你干嘛突然这样?!”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稳,更多的却是质问,
“你到底想干什么?还有……你怎么知道,怎么看出来的?!”
她紧紧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答案。
水君被她推开,并未运力抵抗,身形只是微微晃了晃便站稳了。
他看着她戒备的姿态和泛红的脸颊,
眼底深处掠过一抹难以言喻的落寞,
但很快,那落寞便被另一种更加深沉复杂的情感取代。
他看着林修清的眼睛,
那眼神……竟与之前他望向那些“明朝路人”时,有几分相似。
爱护、怜惜、同情……
甚至还有一丝深藏的、跨越了漫长时光的悲悯。
他的内心,远不像表面这般平静。
一股源自血脉与文明记忆深处的悲慨,
在此刻被悄然触动。
为什么……上天总要让我族之人,多经磨难?
她生前,究竟经历了什么?后世……又到底变成了何等模样?
他透过眼前这具美丽的诡异躯壳,仿佛看到了许多。
结合从玄机子记忆中搜魂得来的零碎信息——
“玩家”、“任务”、“猎杀”、“回归”、“异界规则”……
一个模糊而令人心悸的答案在他心中浮现。
为什么像她这样,明明保留着人性良善、原则与共情能力的灵魂,会沦为诡异之身?
成了诡异,为何仍不得安宁,
被那来自域外的“诡戏空间”列为任务目标,
遭同为此界生灵的“玩家”追杀?
他想起“黄泉列车”与“诡戏”那冰冷,
不属于此方天地的渊主级气息。
那是域外异诡的入侵,
规模与性质,恐怕比他当年所面对的异族异妖,还要严峻可怖。
明朝末年,他亲身经历并抗争的,是清妖入关,
异族铁蹄践踏山河,
那是本界之内的民族浩劫。
汉家衣冠改制,文化被打压几近断代,生灵涂炭,文明蒙尘。
直至他重伤沉寂前,所见仍是疮痍。
后来民国初立,或许稍见曙光,但旋即又是战乱频仍……
而林修清所代表的“后世”遭遇的,
竟是跨越时空界限的异世界入侵!
那些为虎作伥的“玩家”,
为了所谓的“任务”或“回归”,便将屠刀挥向同族,甘为异域诡异驱使……
何其可悲!
面对异族、异界之敌,岂能无一点气节风骨?
死亡固然可怕,但有些东西,重逾生死。
若人人都只顾自身苟活,畏死而从贼,
甚至助纣为虐,屠戮同胞,
那文明的血脉、精神的脊梁,岂不是要彻底断绝?
他们……就甘心做那“世界奸”吗?
这些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在他脑中闪过,
激荡起沉淀了数百年的忧愤与哀伤。
他忽然有无数话想对林修清说,
想了解她所来的那个“后世”,
究竟是何等光景,
汉家文明是否尚存薪火,族人们又在如何挣扎求生。
然而,
当他目光触及林修清眼中那尚未消散的戒备、困惑,
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时,
心中翻涌的激烈情绪骤然平息,
化作一片柔软的心疼与怜惜。
她已经经历了太多。
那些沉重的历史包袱与文明兴衰的慨叹,此刻或许不该强加于她。
她现在面对的首先是生存……
只不过听到她再次追问如何认出她的汉族身份,
水君感觉心尖像是被细针轻轻刺了一下,泛起微微的疼。
他能怎么说?
说他从她下意识维护阿珠的善良里,
从她眼底未曾熄灭的坚持里,
从她即便身为诡异仍保留的伦理底线与共情能力里,
看到了属于那个古老民族的某些美好特质?
还是说,他在她身上,
看到了太多在漫长历史与异族甚至异界压迫下,
可能被扭曲、却依然顽强闪烁的“汉魂”微光?
最终,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温和,
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疲惫与珍视:
“大抵……是因为善良者的天赋吧。”
林修清一怔。
善良?
他这是在……发“好人卡”?
虽然听起来有点怪,但被一位古老神只评价为“善良”,似乎……也不算坏事?
然而,水君话锋随即一转,语气变得郑重而严肃,
却又带着些许痛心:
“只是……有时候,本君也不希望你们……太过安分守己,
太过善于共情与忍耐。”
他看着林修清疑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若将共情与善良,用在错误的对象,
或是面对那些文明低下、秉性贪婪、别有用心的敌人时,
依旧一味忍让、讲究‘风度’,
那么,这份美好的品质,
反而会被他们视为懦弱,并加以利用,无限放大,
直至……将其扭曲成便于他们统治与掠夺的‘奴性’。”
林修清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他能感受到水君话语中的深切关怀与某种沉重的历史经验,
但那种站在文明高度、带着浓郁说教意味的口吻,
让她一时间难以消化和理解。
“什么……什么意思啊?”
她眨了眨眼,脸上的戒备被茫然取代少许。
水君看着她这副带着点懵懂的模样,
原本沉重的心情竟稍稍一松,
唇角不自觉勾起极淡的弧度,
那严肃的氛围被打破了些许。
他故意放慢了语速,带着点调侃,却又无比认真地说:
“意思就是……说你,可能有一点点……太乖了,容易被欺负。”
林修清:“……你妈……说谁有奴性?!说谁乖?!”
她瞬间炸毛,
刚才那点茫然和微妙的好感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
羞恼之下,想也不想,
握起拳头就朝着水君的胸膛捶了过去!
虽然未尽全力,但也不可小觑。
然而,拳头触及水君胸前那华美喜服的瞬间,
却如同击中了流动的清水,
毫无阻滞地穿透了过去!
水君的身影微微荡漾了一下,泛起水波般的涟漪,随即恢复如常。
元素水化!
她的攻击仿佛打在了空处,未对他造成任何实质伤害。
水君甚至顺势抬起另一只手,
轻轻揉了揉林修清因为气恼而微微炸毛的头顶,
动作自然得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猫,
眼中带着笑意夸赞道:
“很好,反应不错,血性尚存。”
林修清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一把拨开他揉自己脑袋的手,
想也没想,抓住他的手腕拉到嘴边,
张开小嘴,露出编贝般的牙齿,
对着他的手背就是一口咬了下去!
她本以为水君会再次元素化或者躲开。
但这一次,他没有。
牙齿轻易地嵌入了温热的皮肤,
一股淡淡的、带着奇异馨香与磅礴灵力的金色血液的腥甜味,
瞬间弥漫在林修清的口腔中。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血液中蕴含的、对她这具诡异之身有着莫大吸引力的神圣能量。
她吓了一跳,立刻松口,
力道控制得极好,只在他手背上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牙印,
几滴璀璨如熔金般的血珠缓缓渗了出来,
在鬼市朦胧的光线下,闪烁着神秘而诱人的光泽。
“你……你怎么不躲?!”
林修清看着他手背上的牙印和金色血珠,有些无措,更多的是不解。
水君看了一眼手背,仿佛那微不足道,
反而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包容,甚至……歉意?
“我欠你的。”
他轻声道,随即又补充了一句,语气认真,
“不过记住,面对真正的敌人时,要下重手,莫要留情。”
说罢,他指尖微动,
那几滴渗出的金色血珠便如同有了生命般,脱离皮肤,
悬浮在空中,缓缓旋转,
散发出越发浓郁的灵力波动。
“我的神血,对你如今这诡异之躯,应当是大有裨益的滋补之物,为何不收下?
放任其消散,也是浪费。”
水君看着她,眼中带着探究。
林修清却像是被那金色血珠烫到一般,猛地别过头去,语气带着几分嫌弃和倔强:
“你当我是吸血鬼呢?!谁稀罕!
而且……而且你给我的已经足够多了,也没有欠我……”
她才不要这种像是“施舍”或“补偿”的东西,
尤其是用这种暧昧又奇怪的方式得来。
她不再看水君,转身朝着躲在柱子后面偷看的阿珠招手,
语气尽量恢复平静:
“走啦,阿珠,我们再去别处看看。”
阿珠看看林姐姐,
又看看水君大人手背上那圈牙印和悬浮的金色血珠,
小脑袋里云里雾里的。
但还是“哦”了一声,小跑着跟上了林修清。
水君站在原地,
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渐渐走入前方被各色灯笼映照得光怪陆离的街巷。
他指尖轻弹,那几滴金色血珠悄无声息地没入袖中,
手背上的伤口也已然不见。
他心中默默叹息:
“你们不惦记,不稀罕……
可那些异族,那些失了气节的‘玩家’,
还有这世间许多贪婪之辈,
怕是恨不得将我这身神骨精血,抽筋拔髓,榨取殆尽呢……”
片刻后,他举步,
依旧保持着约莫一个身位的距离,
如同一位沉默守护神,
不紧不慢地跟在了她们身后。
玄底银纹的常服不知何时已重新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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