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财跟着表哥往里走了十几步,在一个相对开阔、头顶正好有片破天窗的地方停下。光线稍强,却依旧昏暗,浮尘在光柱里上下翻飞。表哥站定,转过身,目光再次沉沉地压向张大财肩上的背包:“打开看看。”
张大财的心跳擂鼓般撞击着胸膛。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那股没来由的心慌,手指有些僵硬地拉开背包拉链,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金砖一块块取出,放在脚下还算平整的一块水泥地上。暗沉沉的仓库里,那几块东西一露出来,瞬间便像吸走了周遭所有的微光,沉甸甸的黄金在昏暗里固执地闪动着内敛而沉重的光泽,无声地诉说着价值。这光芒刺得张大财的眼睛生疼,却也点燃了他最后的期待之火。
表哥蹲下身,拿起其中一块,手指用力掂了掂分量,指关节的骨节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突出。他又把金砖凑到眼前,借着微弱的天光仔细审视着边缘和棱角,指腹用力刮擦着表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似乎在检验其硬度。他的动作沉稳而专注,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专业性。张大财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表哥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喉咙里干得冒火,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跳动都带着窒息的痛楚。
就在张大财所有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奔流的咆哮声时,仓库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毫无征兆地传来了脚步声——不止一个!那声音沉闷而急促,像是沉重的皮靴踏在积满厚灰的水泥地上,踩碎寂静,也踩碎了张大财最后一点微弱的幻想。
脚步声沉闷而杂乱,从四面八方涌来。张大财猛地抬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了,碎成冰渣。仓库深处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里,几个模糊的人影正飞快地围拢过来,如同从地狱裂缝里爬出的鬼魅。他们身形壮硕,动作带着一种无声的、训练有素的狠厉,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最刺目的,是他们手中握着的家伙——钢筋,撬棍,还有一根粗得吓人的螺纹钢,在微弱天光下闪着幽冷的寒芒。
“跑!”一个声音在张大财脑子里尖啸,像濒死的鸟。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猛地退去,四肢冰凉僵硬,如同灌满了铅。他下意识地弯腰想去抓地上那几块闪耀着致命诱惑的金砖。
不过,一切都太迟了。
一股巨大的、带着浓重汗臭和铁锈味的力量狠狠撞在他的腰侧。是赵易生!这个前一秒还堆着油滑假笑的易生哥,此刻脸上所有的伪饰都剥落了,只剩下赤裸裸的狰狞和一种饿狼扑食般的凶狠。张大财被撞得踉跄扑倒,下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牙齿相碰发出令人酸楚的脆响,嘴里瞬间弥漫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
“易生哥!”张大财惊恐的回头喊了一声。
“易生哥?你也配喊!呸!”赵易生那尖利刻薄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张大财的耳膜。一只脚紧跟着重重踏在他的背上,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张大财艰难地扭过头,透过模糊的泪水和下巴淌下的温热液体,他看到赵易生那张因贪婪和得意而扭曲的脸,正俯视着他,如同看着一条被踩在烂泥里的蛆虫。
“表哥!快!”赵易生兴奋地嘶吼着,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激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响。
那个被称作“表哥”的瘦高男人,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像一块冰冷的岩石。他动作快如鬼魅,根本没理会地上挣扎的张大财,目标明确地扑向那些金砖。他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精准地抓起每一块,迅速塞进自己那个同样破旧的帆布挎包。动作麻利,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冷酷。
另外几条壮硕的身影也扑了上来,目标同样是地上的黄金。其中一人抬脚,厚重的皮靴底带着千钧之力,狠狠踹在张大财试图去够最近一块金砖的右手上。钻心的剧痛瞬间从指骨炸开,沿着手臂直冲脑门,张大财眼前一黑,几乎窒息,喉咙里发出一声非人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嗬嗬声。
绝望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完了!一切都完了!半生的潦倒,刚刚点燃的希望,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些冰冷的钢筋和贪婪的目光下化为齑粉。巨大的恐惧和更巨大的不甘如同两股狂暴的激流,在他体内疯狂冲撞。不!不能就这么完了!王秀芬的脸在他混乱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带着一种无声的谴责,瞬间点燃了他骨髓深处最后一点残暴的凶性。
“我操你们祖宗——!”
一声混杂着血沫和极度愤怒的狂吼从张大财撕裂的喉咙里爆发出来,如同受伤野狼最后的嗥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痛楚和恐惧。他全身的肌肉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那只没被踩住的左手猛地在地上一撑,被踏住的背部如同弓弦般绷紧,竟然硬生生将猝不及防的赵易生撞出去几十米!
赵易生惊呼一声,失去重心,飞向一堆钢材,一根钢筋穿进了他的脑袋。这电光火石间的空隙,对张大财来说就是地狱与人间的一线之隔!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驱动着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朝着仓库边缘那片堆满废弃金属零件的黑暗角落亡命扑去!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翻滚、爬行,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浑身的剧痛,下巴的血滴落在尘土里,拖出一道断续的暗红轨迹。
“妈的!拦住他!”这个“表哥”厉声喝道,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急促。他刚把最后一块金砖塞进挎包,拉链猛地拉上,眼神锐利地扫向张大财逃窜的方向。
两个手持钢筋的壮汉立刻像闻到血腥的鲨鱼,一左一右包抄过去。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咚咚作响,如同死神的鼓点,紧紧追在张大财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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