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气氛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方旭看着秦思思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碗里的菜，那些她平时最爱吃的清蒸鲈鱼、龙井虾仁，此刻却仿佛引不起她丝毫兴趣。她握着筷子，目光却始终落在桌面的手机上，好像那方小小的屏幕里藏着什么比女儿生日更重要的事。
“妈妈，你尝尝这个。”方筱云怯生生地夹了块鱼肉放到秦思思碗里，“爸爸说你最爱吃这个了。”
秦思思“嗯”了一声，筷子在鱼肉上点了点，终究还是没有送进嘴里。她抬手将垂落的长发别到耳后，那个动作让方旭的目光一凝。
他忽然想起上周整理衣柜时，发现角落里挂着几件他从没见过的衣服——一条亮片短裙，一件蕾丝吊带，还有件后背镂空的黑色上衣。当时他只当是妻子新买的衣服，还笑着说“怎么风格变了”。秦思思当时背对着他整理衣柜，声音含糊地说“偶尔换换风格”。
可现在看着她身上这件过分精致的露肩连衣裙，再联想到衣柜里那些从未在他面前穿过的暴露衣物，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慢慢爬上心头。
“思思，是不是菜不合胃口？”方旭轻声问道，“要不要再点些别的？”
秦思思像是被吓了一跳，手指不小心碰倒了手边的水杯。她手忙脚乱地扶起杯子，纸巾在桌面上胡乱擦拭：“不用了，我不饿。”
方旭注视着她慌乱的动作，忽然想起最近这一个月来，她总在深夜抱着手机躲进卫生间。有次他半夜醒来，发现身边空着，卫生间的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还传来压低的说话声。他敲门问她在做什么，她说是和魏妍视频聊天。
可现在看着她闪烁的眼神，再想到今晚她身上那件陌生的西装，还有那股若有若无的古龙水味，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妈妈，”方筱云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画的画？”
小女孩把那张被冷落许久的画往母亲面前推了推，眼神里满是期待。
秦思思终于抬起头，目光在画上停留了不到三秒：“没有，画得挺好。”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价一件与己无关的东西，说完又低头看向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字，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笑。
那笑容方旭太熟悉了——热恋时，她收到他的消息时就是这样笑的。
方筱云失落地垂下眼睛，小手慢慢把画收回来，对折，再对折，最后塞进了书包最里层。
方旭只觉得心口一阵发紧。他伸手把女儿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爸爸觉得你画得特别好，明天就让人裱起来，挂在爸爸书房里，好不好？”
小女孩把脸埋在他胸前，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秦思思似乎终于察觉到气氛不对，放下手机，勉强挤出一个笑：“怎么了这是？妈妈不是说画得挺好的吗？”
方旭看着她那张精心化妆的脸，忽然觉得无比陌生。这张脸他看了十年，从青涩到成熟，从校园到婚姻，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都能读懂。可此刻，她脸上挂着笑，眼睛里却写满了疏离和不耐烦。
“思思，”他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秦思思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不就是陪魏妍散了散心，回来晚了吗？”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明显的防御性。
方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餐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连服务生进来添茶都感受到了这份尴尬，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方筱云不安地在他怀里动了动，小声说：“爸爸，我想回家了。”
秦思思像是找到了发泄口，把筷子往桌上一放：“看看，好好的生日宴，非要搞得大家都不开心。我就迟到了一会儿，至于这样吗？”
方旭看着她倒打一耙的样子，忽然觉得可笑。他想起这两个小时的等待，想起女儿从雀跃到失落的眼神，想起她身上那件不属于她的西装外套。
“不是迟到的问题。”他平静地说，目光落在她手腕上那道已经淡去的红痕上，“是你整个人都不对劲。”
秦思思下意识地拉了拉袖子，遮住手腕：“我哪里不对劲了？不就是穿了件新衣服，涂了个新指甲油吗？难道我连打扮自己的自由都没有了？”
她的反驳来得太快，太激烈，反而更显得心虚。
方旭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给女儿盛了碗汤。他看着女儿小口小口地喝着，忽然想起上个月秦思思生日时，她许愿说“希望我们一家永远这样幸福”。那时她笑得多真心啊，眼睛亮晶晶的，握着他的手温暖又坚定。
才过去一个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走吧，”他放下筷子，声音里带着疲惫，“回家吧。”
秦思思像是早就等着这句话，立刻起身拿起包和那件西装外套：“走吧走吧，反正也吃不下去了。”
方旭牵着女儿的手走出包厢，身后的餐桌上，那些精心准备的菜肴几乎没动过。蛋糕还放在推车上，城堡尖顶上的小公主孤零零地站着，像是这场荒唐生日宴的见证。
回家的路上，车内安静得可怕。方筱云靠在车窗上睡着了，小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秦思思一直低头玩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方旭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熟悉的街道，忽然觉得这个他奋斗了十年才建立起来的家，正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碎裂。而那些碎片，正一点点扎进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今晚的月亮很圆，皎洁的月光洒在车前窗上，可他觉得，这是结婚十年来，最黑暗的一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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