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寅身上的肌肉绷紧,汗毛倒立。
那句“多了些不该有的东西”,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他最敏感的神经上。
老人平静的注视比码头上百人械斗的场面还要令人窒息。
空气凝固了,连桌上煤油灯的火苗都仿佛静止下来。
袁宝庞大的身躯在陆寅身后又缩了缩,他能感觉到爷爷在生气,虽然爷爷脸上没什么表情。
“爷爷……”
袁宝憨憨的,刚想开口。
“去烧水,准备药浴。”
老人头也没抬,声音平淡。
“哦。”
袁宝再不敢多问,应了一声,看了眼陆寅,然后小心翼翼的绕过桌子,溜了出去。
很快,屋外就传来劈柴的声音。
屋子里只剩下陆寅和老人两人。
气氛有些冷。
老人没有再追问那个所谓“不该有的东西”是什么。
“来后院。”
他站起身朝后院走去,苍老的身躯不见半分蹒跚。
陆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终究还是迈步跟上。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后院里,雨丝斜斜飘落,打湿了那几个常年练习用的木桩,桩身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拳掌印。
老人背着手,站在院子的中央。
雨水落在他身上,顺着麻布衫的纹理滑落,他仿佛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
“说说吧。”老人终于开口,“今天在码头,用的什么路数?”
陆寅沉默着,大脑飞速运转。
全盘托出无异于找死,只能半真半假的应对。
“我....我没用您教的功夫。”他迎着老人的视线,有点心虚的回答道,“就是一些……自己瞎琢磨的,保命的招数。”
“保命的招数?”
老人干瘦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像是听了个笑话。
他吐出一口浊气,混着雨水化作白雾。
“好,很好。”
老人点点头,往后退了两步,在泥地里站定。
“来,用你那保命的招数,对我出手。”
雨水稍大了些,噼里啪啦地打在院里的木桩和屋檐的瓦片上。
陆寅的心却彻底沉静下来。
他知道这一关躲不过去。
也好,他同样想知道,这个世界真正的“高手”,到底是什么水准。
他不再犹豫,身体微微下沉,摆出了前世在部队里千锤百炼的格斗起手式。
重心降低,双手护在身前,一攻一防,随时可以应对任何方向的突袭。
对面的老人却只是随意地站着,双手背在身后,浑身上下都是空门。
可是在陆寅的感知里,老人明明就站在那里,却又好像不存在一样,与周遭的风雨融为了一体,无懈可击。
陆寅没有再等。
他动了。
脚下泥水四溅,整个人贴着地面滑了出去。
速度极快,直扑老人中路。
这是他最习惯的攻击方式,简单,直接,有效。
他没有用拳,而是五指并拢成刀,直插老人咽喉。
这是战场上总结出的杀人技,一击毙命!
然而,就在他手刀即将触碰到老人皮肤的刹那。
老人也动了。
他没有后退,也没有格挡,只是以右脚脚跟为轴,身体极为诡异地一转。
陆寅的手刀几乎是擦着老人的脖颈划过,落了个空。
脑子里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八卦掌,鹞子翻身。
一股巨大的危机感从心底炸开。
不好!
他想也不想,腰部发力,强行扭转身体,左肘顺势向后猛击。
这是他留的后手,无论第一击是否得手,这一肘都能重创追击的敌人。
可他的手肘,同样打空了。
老人仿佛未卜先知,那看似随意的转身,正好避开了他一前一后两记杀招。
同时,一只干枯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贴上了他的后腰。
那手掌并不用力,只是轻轻一按。
“砰!”
一股阴柔却无可抗拒的劲力,瞬间透体而入。
脑子里的记忆碎片再次拼凑:游龙八卦掌,燕子抄水
陆寅只觉得半边身子瞬间麻了,前冲的力道被彻底打散,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扑去,险些一头栽进泥里。
他强行稳住身形,后背已经惊出了一层冷汗。
这是什么发力方式?
隔着衣服他甚至没感觉到多少冲击力,但那股劲力却能直透脏腑,让他气血翻腾。
难道是,内功?
“就这点东西?”
老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淡,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陆寅猛地转身,双目赤红。
特种兵的傲气被彻底激发出来。
他不信邪!
这一次也不再保留。
一个低鞭腿攻向老人下盘,同时上半身前倾,双手化作爪状,直取老人双肩关节。
鞭腿只是虚招,他真正的目的是近身缠斗。
只要被他锁住关节,他有上百种方法可以让对方失去战斗力。
面对他这刁钻的组合攻击,老人依旧没有躲。
他只是抬起右脚,在泥地里重重一踏!
“崩!”
一声闷响,不像是脚踩在泥地,更像是战锤砸在了鼓面上。
一圈肉眼可见的波纹顺着地面扩散开来。
陆寅的低鞭腿还没到,就感觉一股震劲从脚底传来,让他下盘一晃,动作变形。
就是这千分之一秒的迟滞。
老人动了。
他双肩一沉,使得陆寅的双手抓了个空。
然后踏步上前,身形快似鬼魅。
陆寅只觉得眼前一花,老人那干瘦的身躯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老人只是单手握拳,拳势为钻,由下而上,直击陆寅胸口。
形意拳,进步钻拳。
一股巨力穿透胸膛。
劲力阴柔连绵,透体而入,在他体内炸开,五脏六腑仿佛开了个茶话会。
“砰!”他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双脚离地,倒飞出去,狠狠砸在泥地里。
“额!”一口腥甜涌上喉头,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胸口剧痛,气血翻涌。
陆寅挣扎抬头,死死盯着雨中那个已经收了架势的笔直身影。
震撼。
这就是国术吗?
原来那个世界的国术,如果没有落寞,也该是这样的吗?
从头到尾,他甚至没能让老人移动过三步。
他引以为傲的战场搏杀术,在对方面前脆弱得像个笑话。
老人洪亮的声音响起,“术是枝叶,道是根基。”
“你的拳头很快,但那不是武功,你只是在重复杀人的最优解而已。”
“陆寅啊陆寅,你到底在哪儿学的这些东西?”
老人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失望。
“你的这些招数,看似狠辣,招招致命,实则破绽百出。”
“对付几个没练过的泼皮,自然是手到擒来。可若是遇上真正的练家子,你出手的一瞬间,就已经死了。”
字字诛心。
陆寅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捂着胸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默默站在雨里。
老人不再看他,转身走到屋檐下,拿起挂在墙上的毛巾,擦了擦手。
“我教你功夫,让你收心,守拙,是让你知敬畏,懂进退。不是让你凭着一股血气,出去跟人拼命。”
“这十里洋场,藏龙卧虎。明面上帮派林立,暗里有蜂麻燕雀,横葛兰荣。”
“光叫得上名号的高手就有十三个,更别提那几个老家伙。”
“你说,就你这样沉不住气的性子,我能放心让你和袁宝那痴儿独自闯荡?”
老人越说越激动,但陆寅心里却感到一丝暖意。
他知道这个白得来爷爷分明是在担心自己,于是带着委屈,道:“爷爷,我知道错了。那....那我们总不能白让人欺负了呀.....对面可都拿着家伙呢!”
老人转过身,虎目一瞪,“不让你还手了吗?我是说你,为什么不用我教你的? ”
“怎么?我教你的东西就这么上不了台面吗?啊?”
陆寅一撇嘴,暗暗做了个鬼脸,嘟囔道“这不,收心,守拙呢么......”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我也得会啊.....你那十几年功夫是教给了原主的,也不是教给我的呀。
虽然原主的记忆碎片里确实有关于那些国术的知识,但要我凭借那些记忆就打出一套拳,还要运用进实战,怎么,我是什么绝世天骄吗?
“你小子!!”
老人作势欲打,陆寅赶忙缩头。
但巴掌终究没有挥下。
他沉思片刻,从背后抽出烟杆,坐在藤椅上用火柴点燃,猛嘬了两口,重新看向陆寅道,“小子,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谁,为什么收养你两,教你们功夫吗?”
“今天,我就告诉你。”
“我的名字,叫孙禄堂。”
轰!
前世的记忆与原主的记忆同时在脑中炸响,一个存在于两个世界共有的名号浮现出来——虎头少保,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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