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顾家祠堂,百年来药香氤氲,檀香与当归、黄芪的气息交织,如一条无形的血脉,流淌在每一块青砖、每一根梁柱之间。
可今日,那熟悉的药香被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取代——那是纸张在烈火中哀鸣的味道。
顾清风跪在祖宗牌位前,脊背挺得笔直,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与痛楚。
他看着父亲将一沓医方投入火盆。
火舌如毒蛇般窜起,贪婪地吞噬着纸页上“清瘟方”“解毒散”“疫骨草配伍”等字样
——那是姜凌云在城南疫区熬了七个昼夜,咳着血写就的心血。
“从今日起,顾家与那妖女再无瓜葛。”
父亲背对着他,声音冷硬如铁,仿佛在宣读族规,而非斩断一段情义,“你若再与她往来,便不再是顾家子孙。”
火光跳跃,映照在顾清风苍白如纸的脸上。
他沉默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可当火舌即将吞没最后一页“疫骨草解毒方”时,他猛地扑向火盆!
“逆子!”父亲怒喝,伸手欲拦。
可顾清风已将那页焦黄的纸从烈焰中抢出。
滚烫的纸页灼烧掌心,他却毫不犹豫地按在胸口——粗麻衣襟瞬间被烫出焦痕,皮肉滋滋作响,痛得他浑身一颤。
可他不在乎。
那是姜凌云亲笔所书的方子,墨迹间还残留着她惯用的药香——一点薄荷、一丝甘草、一缕她指尖常年沾染的苦参气息。
他曾笑她:“你连写字都带着药味。”她只淡淡回:“医者之笔,本就该有救人的味道。”
“父亲可知……”他缓缓抬头,眼中没有泪,只有一簇幽深却炽烈的火,“这方子,救过多少人性命?”
城南疫区,三百二十七人,因这“疫骨草解毒方”活命。
其中最小的,是个刚满周岁的女婴,如今已能蹒跚学步,唤他“顾叔叔”。
“那又如何?”叔父冷笑,袖袍一甩,声音尖利如刀,“她现在是要弑父的妖女!陆盟主亲口定罪,天下共讨!你顾清风,难道要为一个妖女,毁了顾家百年清誉?”
顾清风站起身,动作缓慢却坚定。
他将那页残方轻轻抖落灰烬,仔细叠好,塞进贴身衣襟,紧贴心口——仿佛这样,就能护住那一点未熄的仁心。
“她若是陆啸天的女儿……”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钉,“陆啸天会让她沦落到吃腐肉、睡义庄?会让她被万人唾骂、千金悬赏?会让她在刑场上被斩首示众,而他高坐堂上,饮茶观刑?”
他环视满堂族老,目光如炬:“真正的父亲,怎会亲手将女儿推入地狱?”
无人应答。只有火盆中余烬噼啪作响,像一声声叹息。
他转身,大步走向祠堂大门。
身后,父亲的声音如雷炸响:“走出这个门,就永远别回来!”
“我不回了。”他头也不回,声音平静却决绝,“若顾家之道,是以牺牲无辜为代价换来的清誉,那这‘道’,不要也罢。”
夜雨滂沱,如天泣。
顾清风跪在城郊一座破庙里,浑身湿透,衣襟紧贴烫伤的胸口,每动一下都如刀割。
可他仍就着窗外闪电的光芒,用炭条在破纸上临摹那页残方。
墨迹模糊处,他凭记忆补全;药量不清处,他反复推演。
每写一个字,心口的烫伤就疼一次。
可这痛楚,却让他清醒。
很好。
这痛楚提醒我——
这世上还有比家族声誉,
更值得守护的东西。
那是医者的本心,
是弱者的性命,
是一个女子在绝境中仍不肯熄灭的善念。
雨声如鼓,雷声如令。
他写完最后一笔,将新抄的方子吹干,小心收进怀中。
明日,他要去城南义庄——那里还有三个孩子高烧未退,等着这味药救命。
顾家可以不要他,
但病人,不能没有医者。
他抬头望向庙外漆黑的雨幕,眼神如炬。
姜凌云,你若还在人间,
我必寻你,
以药为信,以命为诺。
纵天下皆弃你,
我顾清风,
永不背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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