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偏径,青石板路透着寒意,两旁的花木蔫蔫的,没什么精神。光线比他那间阴冷的寝宫好些,但萧宝荣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是被“请”出来的。那个叫周显的吏部侍郎,穿着挺括的官服,下巴抬得老高,说是奉了江祏江大人的命,来“探望”陛下,言语间满是“陛下久居内廷于礼不合,且近日……咳咳,举动非常,江大人甚为忧心”的试探。
萧宝荣头皮发麻。社恐的本能让他只想缩回自己的壳里。他双手死死攥着宽大龙袍的衣角,低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磨破的鞋尖,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心里的小人已经在疯狂呐喊:“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让我回去画路飞啊!”
周围站岗的侍卫眼神飘忽,明显是各方安插的眼线,没几个真心护卫的。这更让萧宝荣心里发毛,总觉得那些花木后面藏着刀子,下意识地用眼角余光扫视可能的逃跑路线——那根盘龙柱子看起来挺粗,能挡一下;那边的假山缝隙,或许能挤进去?
“陛下,您近日诛杀近侍,又于寝宫绘制……呃,那些图案,”周显逼近一步,目光如钩,紧紧盯着萧宝荣脸上最细微的表情,“朝野议论纷纷,江大人忧心陛下龙体是否……安康?是否被邪祟所侵?”
“没……没事!不用你们管!”萧宝荣声音发颤,只想尽快结束这折磨人的对话,转身就想溜回他的“安全屋”。
“陛下留步!”周显的随从侧步拦住去路。
就在这拉扯的瞬间,异变陡生!
“妖帝祸国,受死!”
三道黑影如鬼魅般从右侧稀疏的花木丛后暴起!手中短刀闪着瘆人的寒光,直扑萧宝荣!目标明确,下手狠辣,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刺客!
周围那些本就敷衍的侍卫,见状发一声喊,竟象征性地抵挡两下便四散退开,将皇帝完全暴露在刀锋之下!
萧宝荣吓得魂飞魄散,大脑一片空白。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社恐?在明晃晃的刀面前算什么!活下去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躲起来!不能被砍到!” 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冲向最近的那根盘龙柱。
于是,在所有人眼中,出现了诡异的一幕:面对刺客袭击,皇帝陛下没有瘫软,没有惊呼,而是……手脚并用地朝着战团边缘的一根柱子扑去!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这具虚弱身体的控制力,脚下被石板缝隙一绊,整个人失去平衡,像个喝醉酒的兔子,歪歪扭扭,路线飘忽——先是一个左晃,看似要撞向假山,又一个右飘,险险避开一名刺客的刀锋,最后在一个完全无法预测的趔趄中,嘴里还无意识地蹦出半句没人听得懂的怪话“躲技能!快躲!”,竟然……一头撞向了正背对着他、与两名刺客缠斗的侍卫的后背!
而此刻,那名刚刚拔刀、武艺明显高出普通侍卫一大截的侍卫(萧锋),正格开正面之敌,后背空门大露,第三名刺客的刀尖,已然触及了他的衣衫!
“噗!”
刀锋入肉的声音令人牙酸。但中的不是后心要害。
萧宝荣那毫无章法、纯粹求生本能驱动下的“蛇皮走位”,恰好撞在萧锋背上,把他撞得往前踉跄了半步。就是这关键的半步,让原本刺向后心的致命一刀,变成了擦着肩膀划过,留下一条深可见骨的血口!
剧痛让萧锋闷哼一声,但同时也让他获得了转身的空间。怒火与后怕瞬间点燃了这个平日沉默寡言的汉子!他眼中赤红,反手一刀,快如闪电,直接砍中了那名偷袭刺客的手臂!
“啊!”刺客惨叫着后退。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从萧锋的视角看去,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只看到:陛下在危难之际,没有抛弃臣子,反而“奋不顾身”地冲向战团,用“精妙莫测”的身法,替自己挡下了致命一击!那些歪歪扭扭的动作,定然是深藏不露的绝世步法!那些听不懂的怪话,必是震慑邪祟的真言!
“陛下竟为我……”这个一直因出身卑微而受尽白眼的宗室子弟,心中瞬间被一股从未有过的、滚烫的热流填满。那种被重视、被保护的感觉,让他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敢伤陛下!死!”
萧锋彻底爆发!三把刀舞动如风,招式狠辣精准,带着一股不要命的疯狂气势,几乎是以伤换命,顷刻间便将两名刺客砍翻在地!剩下一名想逃的,被他掷出的短刀精准地钉穿了小腿,倒地哀嚎。
周显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转身想溜,却被萧锋一把揪住后颈,像拎小鸡一样掼在地上。“江……江大人不会放过你……”周显色厉内荏地威胁。
萧锋眼神冰冷,刀锋抵住他的咽喉:“谋害陛下,罪该万死!”
“等……等等!”
萧宝荣这会儿才扶着柱子站稳,心有余悸,看到萧锋又要杀人,尤其是周显这种“朝廷命官”,社恐让他不敢面对更复杂的朝堂风波,连忙结结巴巴地阻止:“别……别在这杀……血……我怕血……先把……把他关起来……”
萧锋闻言,立刻收刀,毫不犹豫地执行。他转身,大步走到惊魂未定的萧宝荣面前,无视自己肩膀上汩汩流血的伤口,“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将手中染血的长刀双手平举,头颅深深低下,声音铿锵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陛下舍身护臣,恩同再造!臣萧锋,愿以此身、此刀,誓死效忠陛下!从今往后,陛下剑锋所指,便是臣奔赴之地!若有二心,天人共戮!”
萧宝荣:“???”
他彻底懵了。我就是想躲柱子后面啊大哥!你怎么就恩同再造了?这都哪跟哪啊?
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眼神灼热得像要燃烧起来的汉子,社恐发作的萧宝荣不敢直视那过于炽热的目光,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摆着手,试图解释:“你……你起来……我刚才不是想护你,我就是……就是想躲……”
可话到一半,他看着萧锋肩膀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再想到刚才这人砍瓜切菜般放倒三个刺客的彪悍,一个念头猛地窜了出来:有这么一个超级能打还认死理的家伙当保镖,以后是不是就安全多了?至少不用怕这种当面的刺杀了!
安全感压倒了一切。
他瞬间把后半句实话咽了回去,生硬地转了口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帝王气概”,虽然依旧结巴:“咳……既、既然你诚心诚意想跟着我……那、那也行吧。以后……以后别让别人拿刀砍我就行。”
“臣,万死不辞!”萧锋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
危机暂时解除,萧宝荣一刻也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待。
“回……回寝宫。”他对新收的保镖下令,觉得这么能打的人肯定认识路。
“陛下放心!臣对宫中路径甚是熟悉!”萧锋拍着胸脯保证,尽管伤口还在渗血,却精神抖擞地在前引路。
然后,萧宝荣就体验到了什么是绝望。
萧锋带着他,信心满满地穿过月亮门,绕过荷花池(已枯),路过一片萧瑟的竹林,然后……站在了一个三岔路口。
“嗯……寝宫应在东面……”萧锋眉头紧锁,左右张望,语气开始变得不确定。他选择了左边那条路。
结果越走越偏,沿途经过的宫殿越来越破败,甚至看到了“冷宫”的牌匾。
“不对啊……”萧锋停下脚步,挠了挠头,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杂物院落,脸上写满了困惑,“按理说,应该到了才对……”
萧宝荣看着这个刚才还大杀四方的剑豪,此刻像个迷路的大型犬类,彻底无语问苍天。
这么能打……居然是个路痴?!
最终,还是一个闻讯赶来的小太监(又是那个胆小的春桃,远远跟着不敢靠近),颤颤巍巍地指出正确的方向,才把这两位——一个心有余悸的社恐疯帝,一个忠心耿耿但方向感为零的剑豪——带回了那座画满“妖异”涂鸦的寝宫。
萧宝荣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看着一旁因为带错路而有些讪讪的萧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保镖是找到了,战斗力爆表,忠心度满格……可这路痴的毛病,是不是得先解决一下?
他默默在小本本(心理活动)上记下第一条:急需为朕的剑豪,配一个专属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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