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把沙盘上的小旗吹倒时,雪斋的手正按在文书箱边缘。他低头看见那根代表南入口的木棍被旗面盖住,没动。炭笔还夹在指间,笔尖压着“伏兵藏匿点”的标记。
他伸手去扶旗子,动作很慢。指尖碰到木棍的一瞬,忽然停住。转头看向案几——茶碗还在,边上多了道油渍。不是菜籽油,是胡麻香油的味道。这种油只在南部八户港一带用得多。
他记起来了。今天换岗时有个补役足轻来添过茶,动作熟练得像老仆人。那人没戴臂章,也不在轮值名册上。当时他只觉得眼熟,没多想。
现在想起来了。那双手太干净了,不像干粗活的士兵。而且倒水时手腕转动的角度,是甲贺忍寮训练过的手法。
雪斋放下炭笔,从袖中抽出那封未拆的密报。撕开火漆,展开纸张。上面只有八个字:“营中有耳,言出非忠。”墨色淡,笔迹陌生,但用的是松烟墨,是他自己定下的暗桩联络方式之一。
他叫来值夜亲兵。
“最近营里有没有奇怪的事?”
亲兵犹豫了一下:“昨夜炊事班吵起来,说有人讲您要夺权,伊达家不会答应。还有人在马厩分烧酒,说什么‘两边打起来咱们最倒霉’。”
雪斋点头,没说话。站起身走了几步,左脚布条裂口处又渗出血,在地上留下两个红点。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赤岩口到黑川城之间的路线。
他知道南部晴政想干什么。先乱军心,再逼联军内斗。只要他和政宗之间生出猜忌,防线自然瓦解。
但他不能直接抓人。细作混在士兵里,没有证据的话,只会让谣言越传越凶。
他脱下染血的直垂,换上常服,拄着刀鞘走出主帐。
伙房那边还有火光。两个老兵坐在灶台边啃干粮,低声说话。
“宫本大人本事是大,可伊达家能让他掌兵?”
“听说他已经单独接见德川使者了,是不是要另立门户?”
雪斋走过去,递出半块饼。两人吓得跪下。
“我不是来查谁说了什么。”他说,“我是问你们一句,信不信我?”
老兵低头:“我们信您为人。可……世事难料啊。”
雪斋没责怪他们。他知道这不是背叛,是害怕。怕打仗,怕死,怕夹在两家之间被当成弃子。
他回帐后,翻开《治民要录》手稿,找到“信”那一节。提笔写下:“治军先治心,制敌先止谣。凡动摇军心者,不论出身,皆同敌寇。”
墨写得很重,纸背都透了。
然后他叫来副官。
“明天晨集时宣布,暂缓与伊达军协同操练。另外放出消息,说我将单独接见德川派来的使者。”
副官一愣:“可我们没收到使者要来的通知。”
“我知道。就为了让某些人动手。”
他又命人把自己的药箱拿过来,在夹层里放了一份伪造文书。封面写着“致伊达殿密函”,里面其实空白,只在角落画了个倒置的家纹——这是甲贺内部识别叛徒的暗号,外人不知道。
做完这些,他熄灯躺下,却没睡。悄悄移到帐后,躲在阴影里等着。
三更天,风停了。营地安静下来。
一条黑影靠近主帐。动作很轻,绕过了守夜犬。那人知道狗的位置,也知道怎么避开。
黑影进了帐子,直奔案几。伸手去拿药箱。
雪斋没动。等那人打开箱子翻找时,才注意到地上掉了一粒东西。
炒豆。产自八户港的特供军粮,普通士兵吃不到。
黑影拿了东西就走,依旧没惊动任何人。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雪斋才从暗处出来。弯腰捡起那粒豆子,握在手里。
他认出来了。那个补役足轻,是五年前从甲贺叛逃的人。名叫藤井新之助,后来听说被南部忍寮收编。
原来是他。
雪斋走到桌前,铺开一张新纸,写下三道命令。
第一封交给千代的老部下:查清楚这两天所有进出营地的人员名单,重点查没有登记的临时补役。
第二封给工事官:暂停南口夯墙工程,就说材料不足。这是为了制造混乱,让细作以为有机可乘。
第三封藏在药箱夹层,等时机成熟再送出:内容是关于如何识破南部细作的全套流程,包括口音、习惯、用物特征,全部列明。
他写完最后一笔,左手还按在文书箱上。右手指紧捏着那粒炒豆,豆壳已经被汗水浸软。
外面传来鸡鸣声。天快亮了。
他没叫人点灯,也没坐下休息。就站在帐子里,盯着门口的方向。
早晨会有一次集合。他会看到那个人的脸。这一次,不会再让他逃掉。
他的左脚还在流血,布条已经全黑。但他站得很稳。
右手慢慢摸向腰间的双刀。刀柄上有血,也有汗。他一把抓住,握住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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