嫪毐的攻势,凶猛而又决绝。
他像一头真正的野兽,带着数千狂热的党羽和私兵,在雍城的大街上,掀起了一股血色洪流。
他们砍杀禁军,冲击王室重地,每一步,都在向那至高无上的王权,发起最赤裸的挑战。
他深信,只要他能冲进太庙,控制住年幼的秦王,挟持王太后,这场叛乱,就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他那被野心和欲望烧坏了的头脑,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所冲杀的每一步,都只是在,更深地,陷入秦王政,为他精心设下的……死亡陷阱。
太庙之外,禁军的防线,看似在节节败退。
但政,在祭坛之上,通过那敞开的大门,将外面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她看到了。
那些负责防守的禁军,虽然人数处于劣势,但他们的战术,却始终保持着一种,令人费解的冷静与精准。
他们没有死守。
他们没有拼命。
他们更像是在……引导。
他们用最精妙的战阵,不断地,向嫪毐的叛军,暴露着那些看似脆弱的缺口。
他们用看似无意的溃败,一步步地,将那些已经被冲昏头脑的叛贼,引向了事先设定好的……狭窄巷道。
而这些巷道,在平日里,或许只是通往民居和作坊的寻常小路。
但此刻,它们却成了,吞噬生命,绞杀叛逆的……地狱之门。
“弓弩手,放箭!”
一道清冷的、带着命令意味的声音,从太庙的侧殿高台上,突然传来!
那不是禁军将领的声音。
那是司徒缺。
政在看到那名黑衣头领所佩戴的令牌时,便已经猜测到,王室内部,还有针对她的暗流。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曾秘密命令赵高,在嫪毐兵变之前,将吕不韦安插在王宫和雍城行宫内的所有隐秘力量,包括吕不韦亲手培养的死士和弓箭手,都悄无声息地,调动起来,布防在太庙周围的那些高处。
而司徒缺,作为吕不韦最信任的心腹,自然是这些力量的实际统帅。
“嗖嗖嗖!”
密集的箭雨,如同黑色的乌云,从太庙周围那些高耸的殿宇屋脊上,从那些看似被忽略的阁楼窗户中,铺天盖地而来!
这些箭矢,并非射向叛军的中心。
它们精准地,射向了叛军的两翼,射向了那些,试图从侧面包抄太庙的……散兵。
哀嚎声,瞬间响起。
叛军的侧翼,在密集的箭雨之下,瞬间崩溃,血肉横飞。
他们被逼着,不得不,朝着太庙正门方向,那个被故意留下的、看起来安全的通道,继续冲杀!
而在这个通道的尽头,才是真正的……杀戮场。
政的目光,在扫过太庙之外的战场后,又缓缓地,转向了殿内。
她看到吕不韦,已经完全从之前的惊恐中恢复过来。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被激发的、属于枭雄的亢奋。
他手持长剑,指挥着那些护卫在太庙内的禁军,将那些试图趁乱冲进太庙的、嫪毐党羽,一一斩杀。
他杀伐果断,手段狠辣,完全不愧他相邦之名。
她还看到了那些,曾经依附于嫪毐的官员和门客,此刻,正像一群无头苍蝇般,在殿内四处乱窜,脸上写满了悔恨与绝望。
他们试图逃跑,试图藏匿,试图撇清关系。
但太庙的所有出口,早已被吕不韦的禁军,死死地封锁了起来。
他们,已经被瓮中捉鳖。
成为了,政亲手为吕不韦准备的、用来洗刷罪名的……祭品。
而最让政感到心满意足的。
是那侧殿之内,垂帘之后,王太后赵姬的反应。
她依旧在高声尖叫着,呼喊着嫪郎的名字。
她依旧在狂热地,期待着嫪毐的胜利。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外面所发生的一切,早已不是她所期待的拨乱反正。
而是一场,针对她,针对嫪毐,针对所有被欲望冲昏头脑之人的……精密围杀!
她那副被欲望所扭曲的、癫狂的嘴脸,在政的眼中,显得如此的……可怜。
她以为,她所掌控的,是天下之势。
殊不知,她所能掌控的,只有她自己那颗,早已被情欲和权力,烧得一片焦土的心。
“报——!”
一名禁军士卒,浑身是血地,冲进了太庙,跪伏在地,声嘶力竭地喊道:
“禀大王!禀相邦!叛贼长信侯,已率残部,冲破我军重围,正朝着太庙方向,而来!”
政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她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她所饲喂的蛊虫,在经历了第一轮的绞杀之后,终于,要按照她预设的轨道,彻底地,冲入……她的陷阱之中。
“大王!贼人已至!请大王速退内殿,由末将等护卫!”
几名禁军将领,冲到祭坛之下,焦急地,向政请示。
政没有理会他们。
她缓缓地,迈开步子。
她的身体,在宽大的礼服之下,显得瘦削而又笔直。
她一步一步地,走下祭坛。
每一步,都走得如此的沉稳,如此的坚定。
她走向了太庙的大门。
那扇,正在不断传来喊杀声和血腥味的、象征着死亡的……大门。
“大王!危险啊!”
吕不韦猛地抬起头,失声叫道。
他无法理解,这个年幼的君王,为何会在如此危险的时刻,做出如此鲁莽的举动!
政没有回头。
她的声音,清晰而又冰冷,回荡在整个太庙之内。
“今日,乃寡人冠礼!”
“寡人,当执掌天下权柄,以肃朝纲!”
“叛逆嫪毐,胆敢犯上作乱,其罪当诛!”
“寡人,岂能避而不战?!”
“寡人,当亲眼,见证他的……死!”
最后一个死字,从她口中说出,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纯粹的杀意!
她那瘦小的身影,如同被血光所包裹,散发出一种,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恐怖威仪!
吕不韦呆住了。
他看着政那,瘦小而又坚决的背影,看着她那,笔直地,走向地狱的姿态。
他突然感到了一股,从心底升起的,巨大的……恐惧。
他意识到,他所辅佐的,根本不是一个傀儡。
而是一个,比他想象中,更强大,更冷酷,更……没有底线的,真正的……怪物!
太庙的大门,在政的目光中,被缓缓地、被禁军将士,从内部,拉开了。
门外,血腥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漫天飞舞的血珠,残破不堪的尸体,以及,那群正在与禁军厮杀的、已经陷入疯狂的叛军。
而最前方,那个,已经浑身是血,却依旧挥舞着长刀,疯狂地朝着太庙冲杀而来的……嫪毐。
他的眼中,闪烁着最后的、疯狂的希望。
他猛地抬起头,看到,太庙的大门,终于,被打开了。
他看到了,那个,站在门后,身着玄色礼服的……年幼君王。
他看到了,他那张,冰冷而又平静的……脸。
然后,他看到,那张冰冷的脸上,突然,勾起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却足以让他,灵魂为之颤栗的……嘲讽的笑容。
那笑容,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瞬间,刺穿了嫪毐那被狂热所包裹的、最后的……希望。
他终于明白。
他所冲杀的,不是光明。
而是,地狱。
他所面对的,不是一个无能的君王。
而是一个,亲手,为他,挖好坟墓的……
真正的……主宰!
“你……”
嫪毐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他那震惊到极致的、不甘的眼神,却在下一秒,被一道,从太庙深处,猛地爆射而出的……黑色箭矢,彻底地,贯穿了……头颅!
“噗嗤——!”
一声沉闷的、骨肉被洞穿的响声!
嫪毐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那张疯狂的脸上,表情凝固。
他那双凸出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最后的……绝望。
他没有倒下。
他只是僵硬地,在原地,晃动了两下。
然后,他的身体,便如同被抽掉了骨骼一般,软软地,朝着前方,那个,站在太庙门口、面无表情的……年幼君王,直挺挺地……栽倒下去。
血,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如同绽放的黑莲,迅速地,蔓延开来。
他,死不瞑目。
他的尸体,像一尊血色的雕像,静静地,横亘在太庙的大门之前。
所有冲杀而来的叛军,在看到他们的首领,如此诡异地,死在他们眼前时,瞬间,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寂静。
他们呆呆地,看着那个,站在太庙门口的,瘦小的身影。
看着她那张,沾染着血迹的,冰冷而平静的……脸。
然后,他们听到,那道清冷的、带着少年特有凉意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声音,不大。
但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属于死神的……绝对的宣判。
“叛贼嫪毐,已伏诛。”
“余者,尽数……格杀勿论!”
最后一个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击穿了所有叛军的心理防线。
他们的心中,再也没有了丝毫的战意。
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他们终于明白。
他们所面对的,不是一个君王。
而是一个,从地狱中走出的……恶魔!
整个雍城,所有的反抗,在这一刻,彻底地,被政亲手,终结了。
血色,将洗刷一切。
而她,将以这场血腥的,浴火重生,彻底,君临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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